这话也是,裴臻疼爱两个女儿,谁娶了,都等于得了东平侯府一半助力。
“可玉娇乃侯府嫡长孙女,戴秋坪算什么,算个逑!”蒋老爷来火了,“没有脑子!你不想想,我姑母能让玉娇嫁给他?”
“但玉娇是个痴儿啊……”蒋夫人眉头皱了皱,虽然有好转,总归还是比寻常人差一点,要不是,她岂会暗示自家嫂嫂。
高门大户,哪个愿意娶她?也只有戴家这种小门小户,看着利益的份上,能供着裴玉娇。
“你现在还在说她痴?”蒋老爷皱眉道,“痴的话,能叫你嫂子吃亏?”
蒋夫人怔了怔。
听戴夫人的口气,就是因裴玉娇,这事儿才砸了,莫非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些?若果真如此,这等好事,她岂能舍给戴家?她也有儿子,蒋伦今年十九,跟裴玉娇那是实打实的表兄妹,亲上加亲。
“老爷,你说咱们家伦儿?”她轻声询问。
蒋老爷沉吟,毕竟蒋伦虽是次子,那也是嫡子,娶妻还是要慎重的:“先看看再说,你莫冲动,再惹怒姑母,咱们家也别想着跟裴家来往了。”
蒋夫人连忙应是。
冬去春来,窗外兰花都开了,细细长长的条儿上头,粉色的花瓣展开来,露出一抹娇艳。
听妹妹的话,裴玉娇拿着针线在学绣花。
绿色的荷叶,青翠欲滴。
探头瞧一眼,泽兰夸奖道:“姑娘真个儿聪明,瞧这绣得多好,都不比二姑娘差了。”
经过上回的事儿,泽兰又像没事儿人一样,天天奉承她。
只要不作怪,裴玉娇也不管她。
竹苓给她穿针线。
屋里一会儿又静悄悄的,只闻到淡淡的香气。
刚刚绣完一片叶子,外头小丫环带着喜悦的声音直传进来:“姑娘,大老爷回来了,听说现在宫里!”
“是吗!”裴玉娇猛地站起来。
爹爹回来了!
前不久就听说班师回京都,终于到了。
她忙不及的去上房。
太夫人高兴的直抹眼泪,老侯爷笑道:“臻儿从来不让人失望。”吩咐下去,“快些叫厨房备酒菜,今日定要与臻儿饮个痛快!”
马氏也笑眯眯的。
只这荣耀只属于大房。
裴玉英也来了,姐妹两个翘首以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有人禀告,说裴臻到家了。
她们齐齐跑出去,直跑到垂花门口。
眼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视线里,裴玉娇欢叫一声爹爹,像风一样直扑到他怀里。
熟悉的,清冷的味道包裹住她,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娇儿。”裴臻搂住她,用手指抹去她眼泪,柔声道,“怎么还像个孩子?刚刚我在门口,蔡大管事告诉我,你变得聪明了,还说你会背书,会念诗,是真的吗?”
他五官俊朗,头戴紫金冠,穿一身墨黑锦袍,身后系着猩红大氅,活像个威风凛凛的战神,可等他一开口,那样一笑,冰雪都融化了,爹爹是天下最英俊的男人,裴玉娇连连点头邀功:“是真的,我会好些了,哪怕是兵书,我也懂得几句,我现在还在学绣花呢!”
“啊,真厉害啊,爹爹一走,你就那么能干了。”裴臻哈哈直笑。
他看向前方。
裴玉英立在那里,不比姐姐的外露,她向来内敛,见着父亲,行一礼道:“爹爹。”
裴臻走过来,挑眉道:“听说周绎那小子见利忘义?玉英,你别伤心,为父回来了,定然会帮你选个最好的相公!”
裴玉英摇摇头:“爹爹,我早就不想这事了,还请爹爹无须再提,提了便是在意。”
“好,不愧是我女儿!”裴臻露出赞赏之色,揽住她肩膀,暗自却想,往后周家休想在他手下沾得便宜。
三人往上房而去。
因为他归来,裴家好像一下子热闹起来,多了无限生机。
很快,宫里就下来赏赐,跟裴玉娇印象里一样,黄金万两,两大箱子珠宝,还有两匹从西域过来的良驹。
晚上,女眷们坐在隔了屏纱的另一头,全家男儿则围在裴臻身边。
尤其是裴应鸿,裴应麟,两个男孩子,将来也是国土栋梁,保家卫国的,对战事格外有兴趣,问东问西,裴臻一一答了,瞧着他满脸意气风发,马氏偷瞧一眼自己相公,两相比较,只觉惨不忍睹。
可偏偏,裴统并不当一回事儿,也是仰慕的看着自己的大哥。
明明只差了两岁,为何差距为此巨大!
马氏不忍相看,起身吩咐下人些事务。
孟桢今儿也来恭贺,坐在裴应麟身边,听着他们欢声笑语,想起孟家没落,强颜欢笑,得闲时,抬眼寻找那头的裴玉娇。朦胧中见她穿件杏色绣缠枝桃李的褙子,身影窈窕,他心有痒意,恨不得上去与她说两句话。
有一段时间,没再碰到她了,上回费了半日功夫徘徊在园子里,没见她出来。
是不是因戴夫人的事情,吓到了?
他不能再拖着,晚了,像她这样的姑娘许是会嫁出去,毕竟,她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傻。
他又笑着与裴应鸿,裴应麟闲谈。
老侯爷今儿真是痛饮,因大儿子给裴家争光,令外夷降服,每年进贡,皇上快慰,在乾清宫已升任裴臻为五军都督府正一品官左都督,以裴臻的年纪,可谓位高权重,裴家几代,除了开国功臣,还未有这等品级。
可以告慰老祖了,老侯爷喝得酩酊大醉。
裴臻扶着父亲回房。
太夫人抹眼睛:“侯爷虽然话不多,可我知道他心里很担心你,你瞧瞧你一回来,他欢喜成什么样子?”
“儿子知道,也让娘担心了。”裴臻坐在太夫人身边。
看着他清瘦的脸,皮肤也更黑了,风沙大,添了沧桑,也多了成熟,太夫人叹息一声:“我有什么事,我老婆子天天在家享福安乐,不像你,拿着命在外面拼,裴家都靠着你,可惜统儿平庸,不然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各人有各人的路。”裴臻语气淡淡。
自从生下来,他便是长子,注定就要承担责任。
太夫人心疼他,轻声道:“你此番回来,还是娶个妻子罢。”
裴臻一怔。
此话母亲三番两次提起,可他并没有兴趣,大概她一去,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在战场上,金戈铁马,刀剑相交,于他来说,反而更痛快些。
他沉默会儿:“娘,如今娇儿,英儿都大了,这一两年就要出嫁的,也不用什么娘亲来照顾。”
太夫人道:“我岂是为她们,我是为你着想!她们在,绕你膝头,你不觉孤单,她们嫁人了,你怎么办,为娘也有走的一天,侯爷也是……”太夫人忍不住哭起来,“我怎么舍得你,你这样孤身到老呢,就是月真在天上看着,她心里不难受?她难道不希望你好?”
裴臻听到这名字,心口猛地一痛。
她走时,是这么说的。
叫他别惦记她。
他其实也没有刻意惦记,然而,不知不觉,八年就过去了。
她在他身边,仿若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