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萍已经醒了,靠着床坐了起来。不过看起来也没醒多久,先前他拿上来的那盆冰现在已经化了大半,但是屋子里头还算清凉。
“妈妈,醒了啊?”陈川小声问她,生怕声音大点就把李秋萍吓到了。
看见是儿子,李秋萍马上笑了起来。她现在糊涂的时间越来越少,又因为陈爱国之前打工好歹存了点钱,一直坚持在医院复诊,虽然没办法完全好成正常人,但哪怕恢复到目前这样,陈家父子都觉得可以接受了。
“我起来了啊,你睡午觉没有啊?”李秋萍温柔地问陈川,她每天生活堪称规律,天不亮就起床,然后去伺候菜地,然后就是吃饭,吃完饭可以睡觉,也可以到邻居屋里去聊天——后面一项她很少做,陈家父子也不希望她去做,心地险恶的人,乡村里头其实更多。然后给自己准备晚饭,吃完看电视,其实她也看不明白,就是看个热闹,然后上床睡觉。
午觉……陈川忍不住想苦笑,他和几个不太想见的亲戚扯了一下午的皮,不过这些他不打算说出来告诉母亲,只是哄她说:“我是年轻人,不喜欢睡午觉啊。”
李秋萍轻而易举地相信了。然后她表示要给儿子做晚饭。mǔ_zǐ俩不说欢欢喜喜,也是气氛温馨地炒菜做饭,吃了一顿难得舒服的晚饭。
吃过饭,李秋萍一个人看电视,陈川则打算到三叔陈向前的家里去和他商量点事情。
陈家阖族而居,是大队里数一数二的大姓。前面说了陈向前和陈爱国是一个爷爷的堂兄弟,从小一起光屁股玩泥巴长大。不同于陈爱国的木讷,陈向前是个很灵光,很能干的人。他九十年代初就一个人跑到沿海一带打工,然后赚了钱回来就翻新了房子,在宅基地上盖起二层红砖楼,这在大队当年可以说是第一个。然后电视机,电冰箱,电风扇,陈向前都可以说领先一步,而且他现在还准备在县城里头买房子,以后就彻底搬到县城去,不回乡下了。
陈川是掐好时间去的,到陈向前家的时候他们刚吃完饭,三婶正在收拾,看见陈川来她还惊讶了一下,赶紧在围裙上擦把手把他迎进来:“川娃儿!啷个不早点来嘛!”她是个爽快利落的人,又张罗说要给陈川炒两个菜,吓得陈川赶紧摆手说:“我从屋头来的!我和妈妈吃了饭的!”
陈向前大手一挥,不在意地说:“你现在长身体,多吃两顿有啥子嘛,来来来,陪你叔叔喝杯酒。”翻了两个酒盅出来,又问陈川:“你喝白酒还是喝泡酒?”
陈川苦笑连连,但三叔都说出口了,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说:“泡酒嘛。”
三婶酥了老醋花生,拌了猪耳朵和凉菜,最后还切了一块卤牛肉给这对叔侄端上来,她一边端菜一边笑着和陈川说话:“川娃儿,你妈妈好点没有嘛?”
“好点的好点的。”陈川赶紧回答,“三婶要是哪天空了可以去看她,现在认得到人了。”
陈川三婶长期在县里做生意,平时基本不在村头,但是年轻的时候和李秋萍不仅是同学,还是一起长大的叉叉裤朋友,后来两个人都嫁进陈家,关系更近,只是再往后就是招娣娃娃出事,李秋萍跟着也生病,两边的走动才越来越少。
三叔嫌三婶啰嗦:“哎呀,说完没得嘛,说完个人去看电视,不要耽误我和川娃儿说话。”
三婶白他一眼:“喝喝喝,一天到黑就晓得喝,看你喝到哪天幺台!不要劝别个川娃儿喝酒哈!他还是学生!”说完朝陈川笑笑,就回房里去了。
酒菜摆在院子里,叔侄俩先走了一杯。陈向前有滋有味地砸了口酒,又捏了颗花生吃,默了半天抬起酡红的脸问陈川:“你老汉现在啷个样嘛?”
陈川喝了一杯就放下了,乡下的泡酒度数大,他喝不了几杯,怕醉。听见陈向前问他,他就回答说:“好得多了,只是现在还是坐不起来,医生说不要着急,要躺上一个月,这样以后才不怕后遗症。”
“那都好,那都好。”陈向前感叹两句。陈爱国是他带到工地上的,于情于理,他不想看到自家屋头的兄弟出事。他慢悠悠地又喝了一盅,果然没有劝陈川的酒,只是叹着气跟陈川说:“你老汉那个脾气,犟拐拐,我不生他气,跟他兄弟几十年,我不生气。”
“但是陈川啊,现在,三叔也不喊你回来了,我也想了,确实,你爸爸说得对,你只有读书,你这一家才有出路。但是,川娃儿啊,你现在也是大人了,你屋头现在这个情况,你有啥子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