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萍一边舀汤一边毫无心机天真地说:“你外公他们说好久没来看我撒,平时屋头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他们心头真是高兴。你也是,你要好点吃饭哈。”一边说着一边转过来看陈川,“你看你好瘦哦。”
陈川从母亲手里接过汤碗,哄着她说:“我不瘦,我肉都长在骨头里的,不怕的。”
等布好饭菜,陈川面无表情地走到院子里招呼外婆和三姨两口子吃饭,进门之前他盯着这三个人说:“我妈现在这个情况,外婆你们也是晓得的,好不容易一直吃药,现在才好些,如果隔哈儿有人不晓得啷个说人话,我陈川确实也是个没用的,但是跟我老汉一样掀了某些人的屋头我觉得我还是做得到的。”
三姨夫生生被陈川的表情骇出一身细汗——他本性里还算是个谨慎本分的老实人,不过是有些油滑,自家跟陈家这么多年恩恩怨怨他也晓得个清楚明白,说句老实话的话,陈家的大门他是一点都不想进的。
三姨不自然地拢了一把头发,嘴里低低地念念叨叨——她确实被这个敢想敢做的侄儿吓了一跳。陈川上次请司法所来裁断家里纠纷的壮举现在已经不是在本大队,而且名声宣扬到了附近的几个村子,自然三姨李冬梅的所作所为也被好好传扬了一番,这段时间,连李冬梅屋头的两个娃娃都不想跟妈妈说话,为什么,就是因为名声太难听了,娃娃走到外头去都要被人笑。
这顿饭吃得意外得不错。李冬梅终于晓得什么叫做舆论的威力,这次她本来都不想来陈家,完全是被老汉李德安硬逼过来的;外婆毕竟年纪大了,先前陈川闹那一出,固然陈川也被说是个心狠的,但是他毕竟是个小辈,怎么也比不上三姨和外婆被人民群众各种洗刷,最近连下田都不太敢去了;至于李德安,他一向是盼着家庭和睦的,现在两边不闹了,于他这个老好人来说就是最好的。
李秋萍虽然病了几年,但做菜做饭手艺还在,几个人吃得皆大欢喜,吃完饭陈川又给她帮手洗了碗收拾了灶台,才被陈川送到楼上去睡午觉——陈爱国出事前终于舍得给屋头买几把风扇,陈川又专门用冰箱头端了大块的冰放在风扇前头,凉风一吹,睡起居然还多凉快。
然后楼底下的几个人,终于能坐下来正经说事情。
这次李家几个全部过来,一方面是李冬梅屋头的娃娃要准备中考,她虽然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但是对娃娃是真的好,农村很少有她这样********逼着娃娃读书上进的家长。她虽然喜欢刻薄侄儿,但是也知道十里八乡陈川的成绩勿论谁说起来都要竖大拇指,因此虽然万般不情愿,但是李冬梅还是厚着脸皮来找陈川,想让陈川给他这两个表弟补课。
另一个方面,就是李德安听说陈爱国在工地上出事了。
陈川给几个长辈上了茶水,李德安往烟锅里添了点烟丝,慢慢地划了根火柴打燃,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这才开口问陈川:“川娃儿,你给外公说实话,你爸爸是不是出事了?”
陈川默了一阵,终究还是说了实话——毕竟这事情不可能瞒得住,而他本身也只是希望能暂时瞒住他妈妈李秋萍而已——“爸爸在工地上摔了一下,把腰杆摔着了。”陈川含糊地说道:“医生说不是特别严重,住个把月就可以出院了。”
李冬梅倒抽一口冷气,哇啦哇啦地又开始喊叫起来:“要住一个月的医院还不算严重啊!你遭医生哄了哟川娃儿!这回遭老,要遭好多医药费哟!”
陈川头疼地看了一眼李冬梅,再开口口气里就多了不耐烦:“工地上要赔医药费!三姨,是你是医生还是哪个是嘛?!我不听医生的未必要听你的啊!”
这话噎得李冬梅直翻白眼,一年多不见陈川,这个以前软绵又寡言的侄儿突然就变得强硬犀利起来,让李冬梅相当不适应。她不自在地伸手弄了一把头发,嘀咕了两句:“也,书读多了真是不一样了嗦。”不过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李德安老成持重,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才问陈川:“你老汉那边有人照顾没得嘛?”
陈川喝了口水慢慢说:“我给老汉请了护工。”
这回是外婆不干了。只不过陈川刚才发威还管点用,没敢高声大气地吼,只是斜着眼睛酸说:“现在川娃儿好有钱了哟!还要请佣人!他外公外婆都没敢请人,川娃儿就敢请人!一个月肯定又是好几大百出去!真是败家娃儿哟!屁都不懂!败家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