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才搬过来,办公室脏得很,”她赶紧摘了纸帽子,又把簸箕扫把堆到墙角,转身又说:“进来进来,不要站在门口嘛。”
陈川这才像大梦初醒一般赶紧往屋里走。
“是屋头大人喊你来这里的?”那个好像是工作人员的女人在一边的脸盆里洗手,顺口问了一句。
“不是……”
“唵?你自己来的?啥事嘛?”她背对着陈川,正拽着毛巾擦手。
“……我,咳咳,我找叶树……”陈川清了清喉咙,可惜声音还是不比蚊子大多少。
“找叶树?”那人转过身笑了笑,“我就是撒。”
陈川一下睁大眼睛。“不是男的嘛?!”然后醒悟过来实在是不礼貌,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的解释:“我看那个名字像得很……”
叶树自己倒无所谓。当年她第一次到司法局报道的时候,人事科的人就吓了一跳,说怎么是个女孩子。工作这几年,听了名字再看她人的没有一个不说:“看名字还以为是个男人!”
“啥事嘛?”她取了个纸杯给陈川接水,饮水机是镇政府淘汰下来的二手货,出水不太利落,她一拳捶上去,整个机子都晃了晃,然后原本一股线似的水立刻哗啦哗啦响。
“饮水机有点毛病。”叶树一边解释一边把杯子递给陈川。
陈川被刚才叶所长那拳吓了一跳,看见水杯递到自己跟前赶紧诚惶诚恐的接过来,他实在是紧张,说话声音都在抖:“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还在读书没?”
听见叶树问话,陈川赶紧将没喝几口的纸杯放到桌子上,他有点怕这个所长,眼睛都不敢看她,就低着头回答:“我叫陈川,住在陈家湾大队,在重庆读高中。”
“哎哟,在重庆读高中哦?”叶树有点吃惊,那几年农村孩子在县中念书就被认为不错了,在市里读书真是极难得的事。她重新打量陈川,这一看就多了几分喜欢,眼前的男生虽然穿得旧,但是一身清爽干净,长得也是斯文秀气的样子,换身衣服就没人相信是生在农村。
“叫陈川对吧,你有什么事?”声调就放软了许多。
“我们屋头,我妈生病了,我爸去找外婆借医药费……”
叶树听陈川说完,眉头就拧起来。她字斟句酌的说:“陈川,是这样的。我们这个司法所啊,确实可以帮村民进行矛盾调解,但是像你说的情况,我们也只能以劝说为主,毕竟你妈妈现在的监护人是你爸爸,理论上,该你爸为你妈出医药费。你外婆出钱是基于母女之间的感情,不出钱……”她顿了顿,觉得下面的话对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有些残酷,“也说得过去,只是说听起不好听罢了。”
陈川沉默了。他半响开口:“那我妈的证明现在外婆手头的,姨妈他们拿起去领钱。”
这回轮到叶树惊讶。“什么证明?”
“我们家里很困难,妈妈又不好,结果几年前大队就给我们家开了个证明,说是每个月可以领点钱,都跟五保户一样。结果我姨妈过来找我老汉要走了,说是她帮我妈领。”
“结果从来没把钱给你们是不是?”
“……姨妈家里也有两个弟弟要上学……”没有直接回答,陈川把头压得很低。
司法所长叹了口气。这种事她不是没遇到过。在乡村里过于老实的人家往往会和陈川家一样,成为亲戚朋友占便宜的对象。城市里的人以为乡人纯朴,民风淳厚,但其实到了这个年代,人人向钱看,再来要求生活本就艰难的乡村一尘不染,叶树摇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找你姨妈把证明要回来,只要你能够举证,要求你姨妈将过去领的钱全部还给你也可以。”叶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泼冷水:“只不过这种事是说起简单,到时候还是要你们大队配合,不然你姨妈硬是不拿出来我们也没有办法的。”说到这里她不禁叹气,司法所不是公安局派出所,没有执法权,所能做的也只是见效不大的说服教育。像这种情况,他们其实也是没有多少办法的。
不过对陈川来说,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他站起来认认真真的给叶树鞠躬,倒把叶树吓一跳:“哎哟哎哟!用不着用不着!”
“我们家里的事没人管,我也知道可能最后还是没办法,”陈川笑了笑,“现在有人管,我就知足了。那叶所长,我先走啦,家里现在只有我爸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行啊,这样,你下礼拜还回来不?”
“什么?”
“我到时候走你们大队,然后叫上大队书记看能不能解决。”
陈川瞪大眼睛,然后他忙不迭的连声应道:“我回来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