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铮蹲在旁边编竹筐,听见宋嘉的话哈哈大笑:“宋嘉不想读书嘛?你们读完书可以坐办公室哦!”
宋嘉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好过分嘛,学校暑假都不补课……”
君铮把编好的箩筐放到屋角去,走过来看见宋嘉一脸的不甘不愿,顿时觉得好笑得很。他抽了根篾片在手里,笑着说:“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嘛……”
宋嘉立刻开始摇头。
君铮轻笑一声,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活计上,对他这个已经离开学校很久的人来说,宋嘉的烦恼确实离他太遥远了。
“你们读书真是好辛苦哦。”君铮一边继续手里的工作一边跟宋嘉说话,“我们村头有个娃儿读高中,他爸背了一屁股债,屋头苦得很呐。诶,”君铮抬起头看了这个表弟一眼,“还好像和宋嘉你是一个学校的。”
宋嘉一愣,“我记得你说过那个人的……”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是不是姓陈?”
君铮笑笑,他麻利的将已经有了雏形的箩筐翻了个个,“是啊。”他手下用力,把竹篾紧了紧,“听到说读书厉害得很。”
“他住得哪点哦?”宋嘉两只眼睛盯着表哥,兴致勃勃的问,“我要去看他!”
“他屋头?”君铮把编好的竹筐放到一边,头也不抬的说:“远咯,还要再翻两匹山。”
宋嘉一下傻眼了。“啊,啊,什么啊?”他有些结巴,“两匹山!?”
“是啊。”君铮手上不停,理着竹篾,慢悠悠的数给他听,“翻两匹山,再过条河。”
“可能两三个钟头就到了吧。”
宋嘉失望地说:“好远啊……”
少年抬起头望出去,那里,青空一望无际。
第二天一大早收拾起来,君铮君尘兄弟俩背了满满两大背篓药材,宋嘉提上自己的包,他决定还是按照计划去凑凑集市的热闹以后再坐汽车站的早班车回家。
早间山岚雾绕,丘陵隐没在乳白的晨雾中,影影绰绰露出些许盛夏山峦的斑块。草叶上凝着露珠,空气湿润而干净,淡淡的阳光将雾气渲染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光纱,层层叠叠的梯田翻滚着水稻的绿色波浪。
宋嘉站在半山上,默默凝视着乡间夏日清晨的景色,半响恨恨的说:“我怎么就忘了带相机呢!”
君尘回过头有些不解:“有什么好看的嘛?”他将背带往上提了提,跨过一道水沟,“还是你们城头有好看的,那个楼起得多高啊……”
君铮呵呵笑着附和哥哥的话:“对头,这山里头有啥好看的嘛?”
宋嘉张了张嘴,发现还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三个小时,三个人终于走到了小镇的中心,这里一周有一次“赶场天”,居住在四面八方的乡民会在这天带上自家的出产,到集市上卖掉之后买些自家需要的物件。
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眼扫去,多是和农具有关的:喷雾机,农药,花费,种子,猪饲料,还有些一看就知道质量很不怎么样的花花绿绿成衣,劣质的塑料玩具,黝黑的沉重铁锅。
两兄弟带着宋嘉绕了几个圈子,最后在上次的位置停下来开始做准备工作。宋嘉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才能记下如此复杂的路线,最后一丝不差的停在以前的位置上。
“嘿,多走几回就能记住啦。”君铮浑不在意的说。
宋嘉呆了一会就觉得无聊。他和君铮打了个招呼,君尘招呼完客人回头问:“你去玩嘛,认得到路吧?”
“认得到认得到。”宋嘉忙不迭的点头。
说是方圆几十里规模最大的集市,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城市里最大的卖场相比。更不要说往来挤挤攘攘的人群。宋嘉皱着眉头随着人流走了一圈,好不容易挣扎出来躲到附近一棵树底下,他郁闷的看着浅色的衬衫上不知何时蹭上的黑印,不由连连大叹倒霉。
有走累的老汉将扁担横倒在箩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抽旱烟,他们说的土话宋嘉多半是不懂的;拖着鼻涕的小孩脸上脏扑扑的吮着手指,眼睛直直的盯着摊贩手中五颜六色包装粗劣的糖果;发梢发黄的姑娘流连在衣服摊前,闲来无事的年青男人聚在录像厅里,里面隐隐传出港片激烈的打斗声。
宋嘉站在这些人身后,他毫无意义的打量能看到的每一个人,然后无法发现自己和他们有任何的共同点。
他们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