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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涤尘烟雨

“哥。谢志渺说你肯定会来接我,我还道他为了哄我好好养伤扯得谎,没想

到你真来了。”

聂阳才随着谢清风走上楼,转角后便乳燕投林般扑出一个苗条娇美的身影,

直直冲进他怀中,双手一搂,便将一张芙蓉俏脸紧紧贴上他胸前,喜悦的低叫道。

越过怀中妹妹头顶云鬓,聂阳正看到谢志渺略显黯然的神情,心下有些不安,

双手扶着聂月儿肩头将她推开数寸,微笑道:“看来,伤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这

一下力道十足,是想把哥哥撞下楼梯去么。”

谢清风并没停步,径直走进谢烟雨房中,云盼情驻足侧望,柔声道:“聂大

哥,我先去看看师父。”

聂阳心中一凛,连忙收敛心神,暗道险些失了礼数,道:“盼情,我也去,

舍妹添了这许在门口,不禁笑道:“罢了,反正也已经成了你

们的话柄,随你们怎么笑吧。”

那女声自然属于谢烟雨,与聂月儿全然不同,她的声音是充满江南风情的官

话偏音,比云盼情的软嫩嗓音加甜柔清美,只听其声,错认为是二八年华的江

南少女也实属寻常。

“别都在门口挤着,我这屋子虽不宽敞,总也容得下十个八个活人。”她话

中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直透神髓,叫人情不自禁由心底升起一股暖暖的愉

悦,但仔细回味,却又能体味出一股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聂阳从没想过,盛名在外剑法精绝的谢烟雨,会是这样的声音。可叫他此刻

再去想谢烟雨应该是什么样的声音,又偏偏觉得本就该是如此。

谢清风站在远远的窗边,侧身看向供桌另一侧宽大的躺椅。躺椅上铺着一条

精工竹席,一个身量娇小玲珑的女子斜倚其上,靠着一边扶手,身上披了一条薄

毯,仅着中衣,歪着头看向门内站定的众人。

聂阳不过是望了一眼过去,竟不觉连气息都为之一滞。这样的女子,根本不

需学剑,便足以杀死全天下所有的男人,她一个眼波,一抹微笑,便远胜于她名

动天下的佩剑烟雨。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三笑散人魄,天女门的绝世武学

飞花三笑若是由面前的美人使出,才称得上是名副其实。

看着她抹红冰玉般的素净娇颜,聂阳实在不愿相信这便是谢烟雨,一个近乎

达到女子剑术顶峰的武林高手。

她实在像是一个已对红尘感到无比厌倦的待归仙子。

聂阳无法想象,当年嬉笑花丛的冷师叔究竟是在怎样的情形下,才会将这样

一个女子拒之千里。

云盼情大步走上前去,一反方才没大没小的架势,恭恭敬敬的伏身拜下,在

谢烟雨身前叩了三个头,肃容道:“师父,不肖弟子云盼情,给您请安。”

谢烟雨粉唇轻启,嗤的笑了一声,道:“你这丫头,次次都要来这一套。快

起来,叫师父看看瘦了没有。”

“是。”云盼情这句答完,便又笑了起来,过去靠在了扶手旁边,道,“师

伯教的,平时再怎么都成,但不能坏了规矩。”

谢烟雨妙目流转,斜斜瞪了谢清风一眼,揽过云盼情搂在膝上,笑道:“我

不早就告诉过你,当年谢家的规矩,就你师伯坏的最多。现在不也一样是人人称

赞的一代宗师。”她略带调侃的续道,“所以现在顾什么规矩,只管把功夫练好

便是。将来名满天下之时,什么男扮女装,什么偷鸡摸狗,什么风流浪荡,便都

不会有人再提了。”

云盼情咯咯笑道:“师父,您不能一有生人来了,便拐着弯说这些给他们听。

太毁师伯的形象了。”

谢清风哈哈笑道:“无妨,若叫他们以为我谢清风二十年间一直是个整日抱

着剑不苟言笑的老头子,那才是天大的惨事。”

谢烟雨微抬水眸,眼波径直锁住了谢志渺身后的聂阳,问道:“丫头,那便

是聂阳?”

云盼情点头道:“是。”紧忙又补了一句,“师父,你可不许也开人家玩笑。”

聂阳只好上前,躬身行礼,道:“晚辈聂阳,给谢前辈问安。舍妹承蒙前辈

关照,感激不尽。”

“没什么,月儿在这儿陪我,我也高兴的很。”谢烟雨轻描淡写说道,“你

用的也是剑?聂家剑法?还是影狼的迅影逐风?”

显然她对剑法有兴趣,不过三句,便问到了聂阳的武功路数。

聂阳谨慎道:“晚辈都有修习,不过师父的剑法精妙艰深,晚辈修习不深,

最多也不过六成火候。”

谢烟雨拍了拍云盼情的肩膀,向着聂阳道:“来,你走近些。”

云盼情面露喜色,立刻往旁边让开。

聂阳不明所以,但还是走到了谢烟雨面前。离得近了,才看的出躺椅上确实

是一位病痛缠身之人,衣衫下的娇躯极为消瘦,莹白如玉的手背肌肤近乎透明,

青色脉络明晰可见。

“现下不比当初,我连练功也懒得起身,你也不要怪我托大。我便就这么坐

着了。”谢烟雨嫣然一笑,抬起右腕并指为剑,缓缓刺向聂阳胸前。

聂阳只道是试探武功,便依样并拢二指,斜斜一划,算是凌空格挡。

谢烟雨微微蹙眉,似乎不甚满意,素手悬空,沉腕比出上扬之势。

聂阳一愣,旋即心中一惊,不用仔细推演,便知道方才自己这全无用心的一

招格挡,已被对方剑抵喉头,连忙收摄心神,撤肘缩肩,使出聂家剑法的守招,

谨慎应对。

谢烟雨这才微微点头,第二招出手,依然是缓缓指向聂阳最为明显的破绽空

门。

聂阳不假思索,变招抢攻,顺势转为迅影逐风剑的招式,只不过两人动作极

慢,让这以快见长的剑法变得颇有几分可笑。

谢烟雨面色如常,一只右手变化莫测,开始一招招破去聂阳的攻势,每次不

过是毫厘之间的简单变化,却让聂阳背后一阵发凉。此刻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

剑法中的破绽竟有如此致命。若是和谢烟雨真正交手,十招之内,他的人头便要

搬家九次。

这还是在速度相当的情形下,事实上谢烟雨成名多年,出手一击凌厉迅捷决

不在谢清风之下,若不是刻意放缓,恐怕他都无从看清对方的出手。

转眼迅影逐风所学前招已尽,之后招式聂阳并不熟悉其中变化,也一直没能

参透关键,此刻只有硬着头皮施展出来。毕竟聂家剑法除了最后杀招之外不值一

提,那杀招也受特质所限无法放缓,自然不敢在这剑术宗师面前使出。

谢烟雨轻描淡写的化去聂阳威力大减的生疏新招后,微微一笑,道:“方才

那招,你再试一遍。”

聂阳怔了一下,依言照办。

这次谢烟雨换了一招,舍近求远,指向另一处破绽所在。聂阳正要自然而然

的变化为连接招式,才惊觉这一招竟如钉蛇七寸,封死了他之后所有的变化。若

要保住右臂,竟只有撒手后跃。

他仔细思索,沉吟良久,却依旧不得其解,额上出了一层细汗,连招式也僵

在半空。

谢烟雨青葱玉指缓缓逼近,到了最后,却做了一个反守自身的抵御动作。

顺着她所防备的那个来势,聂阳心神急转,骤然醍醐灌顶,失声道:“原来

是这样么?”说着立刻收回右手,将刚才的招式重新递出。

谢烟雨微笑颔首,仍是一模一样的指向他那处破绽。这次聂阳了然于胸,影

返招式融于剑路,斜身直指,连消带打将谢烟雨攻势化去。

苦苦思索数年的一处谜团,竟被她如此轻易地点破重重阻碍,聂阳喜不自胜,

心知这恐怕是此生再难一遇的天赐良机,登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将迅影逐风

和影返之中尚未钻研通透的部分尽数使了出来。

谢烟雨也不用开口,只不过靠着一只素净玉手,凌空缓缓指点。一些本就有

了八九分火候的招式,一次便能点破,而遇到聂阳只不过得了一个架势的招数,

她也能在三五次内点透其中要害。

余下的三十余招尽数这般使完,聂阳已是满头大汗,但所得助益之巨,就算

让他立刻跪下叩头,也不为过。见谢烟雨收手之后微微摇头,他紧接着便深深躬

下身去,激动道:“多谢前辈指点。我……晚辈……”

谢烟雨微笑摆手,道:“举手之劳,不必大呼小叫。我与你师父也算有些交

情,他不嫌我逾矩就好。你若有心报偿,那这里地方还算宽广,不知道你聂家剑

法的那式绝招,能不能教我看看。”

聂阳犹豫一下,握住剑柄道:“那晚辈献丑了。”

这招浮生若尘在聂家剑法中的确是极为出类拔萃的绝招,不过前无引导,后

无接续,在谢家兄妹眼中,恐怕不值一哂。就算加上此前不久悟出精妙后招,也

仍及不上现下被指点彻悟后的迅影逐风剑,不要说名满天下的清风十三式了。

退到中心广阔之处,聂阳也不愿多费冗招,呛的一声拔剑在手,运力于腕,

剑芒骤起,转眼化为一蓬银星,变幻莫测的扩散开来。

这一招浮生若尘极为耗费,聂阳方才过招已经大耗心神,此刻使出并非巅峰

状态,不过既然是使给人看,也就不必计较太多。

最后那一招变化他不愿施展,便还如以前一样将这招终结于最后凝力一剑。

谢烟雨微侧螓首,饶有兴致的说道:“聂阳,可以再使一遍么?有几处关键,

我还未看明白。”

聂阳微微皱眉,转眼看到谢清风竟也仔细看着这边,眼底隐隐也带着疑惑,

只好道:“好。”

这次使完,谢清风抬手托住下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谢烟雨沉吟片刻,

竟又道:“不成,你得再使一遍。”

聂阳不解的看向云盼情,云盼情也不明所以,只有略显尴尬的向他笑笑。

不过单就之前的一番指点,就已值得让他将这一招演练上百遍千遍,他点了

点头,抖擞精神重新来过。

而足足将这一招浮生若尘使了七遍,谢烟雨才微带歉意的说道:“辛苦你了,

这样便可以了。”

聂阳心中隐隐觉得不妥,收剑之后擦了把汗,问道:“前辈,敢问晚辈这一

招剑法,是否有哪里不对?”

谢烟雨沉吟片刻,反问道:“你聂家先祖,是否都如你一般天赋异禀?”

“天赋异禀?”聂阳一愣,谨慎道,“我聂家先人武功平平,并没什么天资

过人的高手。”

谢烟雨轻声道:“创下这一招的人武功不错,却实在谈不上聪明。”她看了

谢清风一眼,缓缓道,“他创出这招式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除非和他一般腕

骨异于常人,否则怎么可能使得出来。他这么设计,出招变化倒是讨了巧,走了

捷径,五分功力的剑客,也能打出七分的威风。可换了与他不相似的人来练,五

分功力最多也只能使出二分有余。”

她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真正高深的武功从无捷径可言,凡是捷径,

必为岔路歧途。也许走的会比旁人快些,但到了终点,是否还是你原本该去的地

方呢?”

聂阳平顺气息,皱眉道:“谢前辈,你是说我能顺利练成这一招,全是仰仗

天赋异禀腕骨异于常人么?”

谢烟雨微微颔首,道:“我若是没自信断定,也犯不上叫你使上这么多遍。

至少,你妹妹月儿,就决使不好这招。”

聂阳心中愈感惶恐,勉强克制住不教语声颤抖,问道:“那是不是往往只有

一家亲眷,才可能有相同天赋?”

谢清风插言道:“那倒未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赋根骨之事,虽也受

血脉亲缘影响,但终归是仰赖天生良材与后天勤奋,否则那些个武林奇人,岂不

是要世袭罔替,无穷无尽。”

聂阳这才心下稍安。

可谢烟雨又道:“天赋根骨虽是如此,你这种异样骨骼,却又有少许不同。

聂家剑法既然有此一招,你又练得十分顺畅,想来你养子的身份,多半有其余内

情。聂家能创下这招剑法的人,应该与你有莫大干系才对。”

聂阳垂下双目,心中转过千百念头。比起传闻中练成过这招的聂家先辈,他

反倒切实的知道另一个练成的人——邢碎影。

他闭上眼,勉强将那个可怕的念头压下,在心底撕碎,抹去,不留痕迹,只

剩下仇恨的标记。这才睁开双目,缓缓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铭记在心,感

恩不尽。”

谢烟雨托着莹白玉颊,微笑道:“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我还要提醒你一句,

这招剑法如果真是只为自己考虑的小家子气剑客创下,那应该还有威力大的后

招变化才对,毕竟常人力有不逮之处,你却能靠那近乎脱臼的灵巧强运过去。只

是这种变化太过匪夷所思,我不知如何指点于你。如果你想仔细参详,我建议你

去寻个善使短棍或是分水峨嵋刺之类短兵刃的高手,那类功夫对腕部要求远在剑

法之上,恐怕能另辟蹊径,叫你恍然大悟。”

聂阳想起邢碎影教给赵玉笛短棍功法,和他亲自以折扇施展的诡异武功,唯

有在心底一阵苦笑,口中道:“晚辈记住了。”

“那便再好不过。盼情,你满意了么?”谢烟雨向着徒儿微微一笑,又将她

揽回自己身边,就好似宠溺孩儿的母亲一般,露出慈柔的神情。

云盼情眨了眨眼,勉强笑了笑,低声道:“我被搞糊涂了。总觉得好像哪里

不太对劲,和我想的不一样呢……”

谢烟雨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傻丫头,世事难料,人心难测,今后行走

江湖,可要牢牢记住才行。”

“记得记得,师父说过这么多遍,徒儿一定记得。”云盼情撒娇一样说道,

转而看向聂阳,“聂大哥,我陪陪师父,你不是有话对月儿姐姐说么,我就不打

扰你们了。”

聂阳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聂月儿愣了一愣,拽着哥哥袖子问道:“什

么事啊?不好当着人说么?”

看谢志渺有意跟来,聂阳只有道:“谢兄弟,我有些家事要和月儿私下谈谈,

失陪了。”谢志渺这才悻悻停下步子。

云盼情伏在师父怀中,略感担心的望了一眼聂月儿和聂阳,苦笑着摇了摇头,

随即看向谢志渺,吐了吐粉嫩舌尖,在心底骂了一句活该。

叫你平日在江湖风流快活,遇上现世报了吧。

下到一楼,月儿拉着聂阳走进一间卧房,微笑道:“我这阵子就住在这儿,

真说要走,可还有些舍不得呐。”

聂阳此刻也无心看她住的怎样,心中乱麻虽能暂且搁下,但总有一天要拿起

勇气面对。而当下,如何告诉月儿聂清漪的死讯,才是加头痛之事。

“哥,你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上回见你,你还不是这样子啊。出

什么事了么?”聂月儿见到聂阳的喜悦之情渐渐冷静下来后,终于注意到哥哥眉

宇间的凝重,登时觉得不安起来。

怕她情绪激动后无法问出有用的讯息,聂阳整理了一下心绪,拉着她坐到桌

边,问道:“月儿,有些话我要问你,你一定尽心去想,无论是想到什么,哪怕

不过是些不明所以的词句,也要告诉我。懂么?”

月儿微蹙柳眉,虽然很想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耐下了性子,嗯了一

声。

聂阳觉得口中一阵发苦,干涩道:“月儿,你和姑姑在一起待得多些,她对

你讲从前的事,也讲的多些。那她,可曾提过有什么对不住咱们母亲之事?”

想来,最初的疑惑,本就是听到赢二石头后聂清漪的异样反应,那慌张失言,

叫聂阳断定她必然对她嫂嫂有什么亏心之处。

聂月儿歪着头思索片刻,摇头道:“没有。怎么可能有啊,我的好哥哥,你

可比我记事的早,姑姑和娘有多亲,你难道不知道么?姑姑还未出嫁之时,就和

娘好的情同姐妹了。”

“有没有可能,是姑姑瞒的较好,不曾叫咱们知道?”聂阳仍不死心,追问

道。

“没有啦,哥你真是奇怪,怎么问些这个。姑姑就连说梦话,都是想着咱们

娘亲的好,你这是被谁蛊惑了心思啊?”聂月儿有些生气的扁了扁嘴,多半是认

定聂阳被谁吹了枕边风,才会怀疑一手把他们二人带大的聂清漪有什么问题。

不愿向妹妹吐露太多,聂阳只是随口带过,道:“没什么,我一时心血来潮。

那……你可听姑姑谈起过姓嬴的人?”

“赢?输赢的赢?”聂月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看聂阳点了点头,犹豫道,

“我只见过一眼,也不好说是不是,那字笔画那么多,我一眼看岔了,也不是没

可能。”

“你看到了什么?”聂阳屏住呼吸,探身问道。

“哥,你这么认真干什么,是很严重的事情么?”聂月儿皱了皱眉,道,

“我只看清了那是个小小的灵位,姑姑偶尔会拿出来供奉一下,不过从不让人见

到,连我也是好奇偷瞧见的。上面的字难认的要死,我哪儿知道是写的什么。你

说起赢,我才觉得那灵位上的首字好象就是个赢。”

姑姑……偷偷供奉着赢家的灵位?聂阳心中愈发沉重,内息奔走鼓荡,耳中

一片微微轰鸣之声,心神险些脱缚。

“你到底是怎么了?哥,这些事情有什么紧要么?”聂月儿疑惑之心愈浓,

蹙眉道,“这些事情,若是和报仇有关,你直接去问姑姑不就好了?”

“若是还能问她,我又岂会这么急匆匆赶来找你。”聂阳额角抽痛,心中烦

乱异常,不小心脱口而出。

聂月儿心思本就敏锐,听到这话登时脸色煞白,紧紧盯住聂阳,颤声问道:

“姑姑……她出什么事了?”

心知此事终究也不能永远瞒下去,聂阳微一咬牙,闭目道:“姑姑,独个儿

去找邢碎影,已经……已经遇害了。”旧事重提,依旧是一阵无法抑制的悲痛,

此刻仅有妹妹在前,一直苦苦压住的热泪终究还是流出了眼角。

一霎那,耳边聂月儿的气息消失了。他担忧的睁开眼,就看到妹妹死死的咬

着下唇,甚至咬出了一排血珠,连呼吸都仿佛已经停顿,直勾勾的盯着他,双手

颤动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手指凌空用力的扭曲。

“月儿……你……”他想要出言安慰,可他自己的声音也是哽咽而黯哑。

“哥、哥哥,哥哥……”聂月儿面上紧绷的神情随着这凄楚的呼唤崩溃,她

紧抿着嘴,眼中的雾气霎时凝成了珠泪,绵延坠落,她伸出手,向着聂阳的方向

伸直了胳膊,口中不停地唤着,“哥哥,哥哥……你……你莫骗我……”

聂阳起身走了过去,终于无法克制的,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猛地把头埋进聂阳的衣襟中,憋闷的嚎啕大哭起来,这苦闷而哀痛的号泣,

恍惚间把他拉回到了那改变了他整个人生的日子。

那一天的月儿,在他松开手后,也是这样不停地哭泣,也是这样紧紧地抱着

他。就像在这失去一切的绝望之中,唯有这胸膛,才是她唯一可以安定下来的庇

护。

这一刻,她不再是习武有成的坚强女子,而是崩塌了虚无的外壳,露出了只

会在哥哥面前呈现的脆弱姿态。

父亲、母亲、姑父……到如今,姑姑也……眼泪仿佛无止境一样的奔流,她

把脸埋在哥哥胸前,紧抱着他的腰,紧抱着这世上剩下的,唯一的亲人。

也不知哭了多久,聂月儿才转为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身前的衣服上,已被温热的泪水浸透,那温度灼烫着聂阳的血液,让他本就

一片阴霾的神情,渐渐坚定下来。

也许……这才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哥,我要和你一起报仇。”渐渐安定下来的聂月儿,缓缓抬起了头,杏目

红肿,泪痕满颊,但她眼中的杀意,却已经连满溢的泪水都无法掩盖,“你要是

不答应,我就自己动手。”

聂阳捧着她的脸颊,替她擦了擦泪,嘶哑着声音道:“我本不愿将你牵涉进

来。”他顿了一顿,眼中的迟疑渐渐消逝,“你知道么,邢碎影一只想要对你下

手。所以,我宁愿你在安全的地方等我的好消息。”

这些话他知道一旦说出来,就等于是坚定了妹妹涉险的决心。

但他还是说了。

果然,聂月儿立刻便道:“那再好不过,他想找我,我便给他找。我来做饵,

就算我武功全废,四肢皆残,我也要一口一口咬死他!”

父母双亡之时,她毕竟年幼,悲伤和仇恨被时间冲淡了不少。而聂清漪与她

情同母女,新仇旧恨一并齐发,让她白皙娇美的容颜都显得有些狰狞,仿佛一尊

五官清秀的怒目罗刹!

既然事已至此,有些事总该让她知道,聂阳安抚了一下妹妹的情绪,便将应

该叫她知晓的关键之处细细讲给她听。只不过关于赢家的事,他含糊带过,隐瞒

了大半,虽明知这样隐瞒会造成不少纰漏,奈何心底就是隐隐觉得不安,让他不

愿讲明。

幸好聂月儿此刻心神剧荡,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报仇,对这些事情到也没有

追问多。知道孔雀郡的麻烦如不解决,哥哥不论是道义还是心念都无法专注于

报仇,她立刻便道:“咱们今日便往回赶,将董家那捣乱的老鬼拖出来废了!你

若是碍着嫂嫂情面不忍下手,就让我来!”

毕竟牵涉到董家,聂阳不得不多了几分顾虑,只是微微摇头,并不答话。

聂月儿眉头一皱,突然道:“哥,按你方才所说,所有董浩然还活在世上的

线索,都是董凡直接间接表明给你的,对不对?”

聂阳此前并没有此一想,在心中稍加验证,才发现妹妹所说不假,果然是旁

观者清。

聂月儿直接道:“你就不怕,其实董浩然早已一命归西,这董凡不过是扯起

虎皮,叫你们碍着情面不好出手么?”

如此一来……倒是解释了为何董凡会将幽冥邪功这种自损八百的功夫毫不犹

豫的教给董剑鸣。可若说董凡背后没有那个大老板,一是心里也无法接受。

难不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着了那厮催心术的道儿?

想到此处,聂阳不禁背后一阵紧绷。

“回去与慕容他们好好商议一下,再做决定吧。你既然要跟我一起,便一定

记住不能任性妄为,”聂阳满怀担忧的叮嘱道,“邢碎影武功深不可测,心思又

古怪难以捉摸,他一门心思要对付你,你便是最危险的那个。若不是无计可施,

我实在不愿让你出来,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就没脸下去见咱们爹娘了。”

聂月儿咬牙道:“哥,我听你的就是。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去做。”

聂阳盯着她的双目,默然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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