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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一简直无言以对,她敛眸移开目光,看向宗亭身边另一位考策官,其为詹事府的曾詹事。詹事府隶属东宫官署,是制拟外廷宰相府与尚书省而设,属太子重要僚佐组成,而曾詹事明摆着就是李乘风的人。
这下齐了,关陇宗亭、山东曾詹事、江左李淳一,地域之争、旧门阀与新士族之争,悉数都摆到了案上,三人坐下来和和气气,但实际却剑拔弩张。吏部褚侍郎略有些忐忑地杵在一旁,看他几人共同审覆最后的举子名录。
曾詹事看到最后,眯了眼问:“淮南贺兰钦?是江左那位赫赫有名的贺兰先生吗?”宗亭瞥了一眼,却不以为奇,似乎早早就得知了此事。
曾詹事又道:“陛下当年曾请贺兰先生为太子师,却被他婉拒,不过转头却收了刚到江左的殿下为徒。不知殿下是如何认识贺兰先生、又如何打动他的呢?”他说着看向李淳一,明面上是求答案,心中则藏了几分龌蹉猜测,当年吴王少女初长成,美丽又聪慧,俘获一个老男人的心也不是难事。
李淳一若无其事端起茶盏:“机缘巧合,不是什么值得探究的稀奇事。”
曾詹事获一盆冷水,不再自讨没趣,只关注宗亭的反应。宗亭只问:“殿下的老师前来应举,殿下又是考策官,倘若登第,将来殿下与贺兰钦的师生身份可是要颠倒?昔日尊师无谓身份投于学生麾下,图什么呢?”
“很重要吗?”
“是啊,很重要。”宗亭续道,“我朝开制科是为招揽贤才,为造福社稷、造福天下苍生,倘若图谋纯为私利,这样的人是否能取,很值得商榷。”言下之意,贺兰钦素来清高、不屑仕途,但此次却因吴王主持此次制科而应举,定是有不可告人的图谋。
李淳一忽然上身前倾,罔顾一旁的曾詹事,盯住宗亭笑道:“相公以己度人的本事是不是见长了呢?”
宗亭也不避退,将她气色还不错的脸打量一番:“殿下不要这样咄咄,左右最后审覆做决断的也是殿下,殿下想让他考就让他考吧,只是作为考策官,判卷可不要偱私情。”
他轻易让了步,曾詹事也想看难得好戏,遂跟着道:“殿下能辨得清公私即可,贺兰钦应举,倘陛下得知,大约也是十分欣悦的。”
三人愉快达成了共识,旁边褚侍郎松一口气,等审覆盖完印,接过长卷就匆匆告退。
曾詹事随后也借口离开,待他出门,宗亭亦站起来,然他霍地俯身撑住案头:“看殿下吃得好睡得好,臣真是放心极了。”他简直是讲反话高手,明明心里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了李淳一,却只是风平浪静抬手将一张字条塞进了李淳一袖子里,若有若无地蹭了一下她柔软微凉的皮肤:“恩师到京,怎么也该去拜访一下,殿下说是不是?”
他倏地收手直起身,留下坐在案后的李淳一,兀自出了门。李淳一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手指探进袖中摸出字条,展开阅毕,上面所书正是贺兰钦在京中的居所。
从他今日的反应看,想必是早就盯上了贺兰钦,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得到其行踪。
李淳一将字条扔进炭盆,这天气理所当然地冷下去,她也早早燃起了火盆。手移在上方停留片刻,是炽烈又干燥的热意,字条成灰,她将手一拢,起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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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举子奔赴京城,给即将步入寒冬的长安增了些鲜活气。平康坊像是彻底泡进了酒缸中,南北二曲处处弥漫着酒味,龟兹舞者似乎日夜旋转也不会倦;精明的粟特商人千方百计地掏挖举子的钱囊,打算借此机会大赚一笔;而尚书省上上下下,却忙得连休沐日也搭进去,只为制科这一天的到来。
天气平平,阳光也并不热烈,风不大小,有一点点干燥,但也不至于令人难受。
应举者一大早就到了,排成长龙立在尚书都省长长的庑廊之下,由令史逐一核对家状文书,并由金吾卫进行搜身,结束后等在一旁,直到所有人都检查完毕。礼部令史焦急地掐着时间催促:“快点快点,你们不能再加几个人手吗?这得等到什么时候?”他焦虑地走来走去,又命庶仆将看热闹的闲杂人等赶走。
宗正卿这时却恰好跑来看热闹,他在冷风里缩着手对一旁的太常寺少卿说:“看到了没有?最后那个人就是贺兰钦。”太常寺少卿眼都直了:“真是比传闻还可怕呀,单单是站在那就能显出周围这些人的不堪来。真的是吴王老师吗?既然已是吴王老师了,怎么还跑来考制科,他是不是有点毛病的?”
宗正卿嗤了一声,面上现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来:“朴少卿,某问你,倘若你最景慕的对象来考制科、甚至入仕了,你会不会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