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国太虽喜这嫡孙儿今日利索,却也晓得他久病在身,不好过于劳累,见差不多了,正要开口让新婚夫妇回房,正这时,抱厦外急急忙忙地跑来个小厮,扶着门框喘气。廖氏不喜,微微沉了脸。立在门口的大管家崔多福正要开口责骂,却听那小厮已经嚷道:“禀老太太老爷太太,大……大爷回了!”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神情立刻都变了。魏国公徐耀祖甚至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小厮口中的大爷,自然是这家的大公子,徐耀祖的长子徐若麟。他比徐邦达大了将近十岁,如今二十又七。只是他一直都在北方,已将近两年没有回京了,若非他留下的女儿果儿在人跟前还能出现一两回的话,只怕阖府上下的人都要忘记徐家还有这么一个人物了。此次徐邦达成婚,廖氏怕不传信的话,徐耀祖若是问起,便是自己这个嫡母不好。所以随意叫人带了句话后,便丢下了再没过问。想来他自己是不回的,她也根本就没想着他回。没想到这时候,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但是这一刻,旁的人哪怕再惊诧,也不及初念心中惊骇的万分之一。听到那小厮口中吐出“大爷”二字后,心咚地一跳,两条腿差点没软下去。
也怨不得她如此惊骇。她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的记忆里,莫说徐邦达和自己成婚,便是徐邦达死去国公府办丧事的时候,他也来不及赶回金陵,一直是到了两个月后的这年八月,病了许久的老皇帝驾崩,徐若麟才随远在燕京的平王赵琚一道回京奔天子的丧。而她和他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发生在那时候。
但是现在,他忽然却就这样回来了,来得毫无预警,叫人猝不及防。
初念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是自己记错,还是……从前那历历在目的所谓前世之事,根本就是自己在出嫁前那个夜晚做过的一场荒唐梦?
她脑子几乎一片空白,白着张脸,睁着双幽黑的眼,与这中堂里的每一个人一样,把视线投向脚步声来的门外方向。很快,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了抱厦门口的晨光里。一身带了潮气的行路缁衣,面上风尘仆仆,脸色略显苍白,眉宇里是掩饰不住的疲乏之色,跨入高高门槛朝里大步而来时,一双靴上因为沾满厚重泥泞,每踏出一步,便将磨打得溜光铮亮的水磨地面踩出一个肮脏的黄泥脚印,甚至连衣角处,都还溅着星星点点的泥痕。
很显然,他是漏夜赶路回来的,甚至连昨夜下的这场连夜雨,也没有阻挡他回家的脚步——但是他的出现,看起来与这座华堂却是那样的不相称。如他身后踏出的这一个个黄泥脚印,刺目而别扭。
十五岁的初念看着自己面前二十七岁的徐若麟。这是她和他的初次相见。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她敏感地觉到他还没踏入这间中堂时,目光便已经穿过堂中所有立于她之前的人,飞快停留在了她的脸上。
这种奇怪的注目让她仿似被火烙了一般。她来不及体味他目光中的含义便迅速垂下了眼,不露声色地把自己藏到了丈夫徐邦达的身后。
在旁人看来,这是非常正常的表现。新嫁娘在洞房翌日早拜见公婆的时候,面前忽然闯入这样一个不合宜的陌生男人,她自然要寻求丈夫的庇护。
堂中还静默一片,只回响着他的脚步声时,回过了神的徐耀祖忽然朝自己这个多年未见的长子跨出小小一步,脱口道:“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在外人听来自然还算稳。和他已做了半辈子夫妻的廖氏却立刻觉察到了他的异样,目光中迅速掠过一丝霾色,只很快便被面上新堆出笑意所掩盖。她笑着,已经朝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儿子迎了过去。
“可是收到了信赶回来要喝你二弟的喜酒?怎的不早一日?刚昨日才办了喜事!”
廖氏说着,一脸的惋惜。
徐若麟停下脚步。
他现在的样子,别说和满屋子的国公府主子们比,便是立在二门外的奴仆也要胜过他无数。只当他这样微微分腿而立,初升的朝阳之光透过高高屋顶的明瓦洒落,闪耀在这个脸色略微苍白,但神色严峻的男子肩膀上时,高大的身影却令人几乎不敢直视。
他朝自己的祖母司国太和父母分别行过恭谨的礼节后,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浅笑,道:“正是。只是可惜,虽日夜兼程,却仍错过了。”声音里带了丝沙哑。
徐耀祖显得老大欣慰,不住抚须点头,喃喃道:“有这样的心意就好。回来好,回来就好……”忽然像是想了起来,回头看向还怯怯缩在角落里的果儿,道:“果儿,你爹回来了。还不过来见礼。”
对于五岁的徐果儿来说,父亲的概念就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现在她被同样不怎么熟悉的祖父命令后,在乳母宋氏的催促下,慢慢朝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陌生男人走去,脚步迟疑而畏怯。
徐若麟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朝她露出笑和一口大白牙,见她反而停住了脚步,便朝她走去。到了近前伸出一双大手,就要抱她时,却又停住了,改成摸了下她的头,道:“爹身上还湿,不好把你也弄脏。果儿在家可乖?”
果儿呆呆望着这个和蔼可亲的男人,终于嗫嚅着,叫了声“爹”。
廖氏压下心中的惊诧和疑惑。等徐若麟起身时,仔细再看一眼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不止的长子,最后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虽没喝上你兄弟的喜酒,正却赶上你弟妹在与自家人相见。你也晓得你兄弟身子弱了些,既碰到了,叫你弟妹过来见个礼,好了便</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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