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脸俯于双掌之中,痛哭失声。
第二十章 临别
隔日赵嬷嬷慌张跑来,拉我至无人处。
荷烟,她问我道:你是否曾与太后娘娘打赌?我奇道:嬷嬷,此事太后娘娘并不让第三人知,您又怎会知道?
你现不要管我如何得知。赵嬷嬷说。她看上去十分焦急,对我说道:快去求皇上救你!太后娘娘说你必败无疑,已命人为你备下孔雀胆。三日之后皇上若仍未对你册封——赌约期满之时,便 是你命归黄泉之日。
啊?!我心一沉,方才明白。原来,太后说如我赌输便会永世不得见文泽,竟是此意!
也对。我想,太后怎会任由一宫女计赚天子?
如果我输,败军之将她又怎肯收回己用?
纸包不住火。太后须得防着日后他人得知,会暗暗取笑自己堂堂皇朝太后,竟伙同宫婢扰乱后宫。我还要询问,赵嬷嬷已抽身回走。不要耽搁。她扔下句话,说:太后娘娘恩典,届时会通知 成王府命你父母领回全尸。
是的。能领回全尸已是莫大恩典。
寻常宫人死于宫中,只得火化,之后深埋土中。有人想早日超生,须得用银子贿赂身后埋他之人。宫人们深信,埋得越浅,越早超生。
赵嬷嬷要我去求文泽,我想她好心报答我救赵风之恩。可我去求文泽什么?我求他可怜对着他说,皇上行行好,赏荷烟一个名号,不然荷烟便会死去?或者求他爱我,说,皇上,荷烟爱您。 求您也爱爱荷烟罢……
不行,我做不到。虽然我那样爱他,愿俯于他脚下,虔诚追寻——但若要求他爱我,求他给我他的爱,求他让我苟且偷生……我没法做到。
如此求活,倒不如有尊严地赴死。
我想起祖父生前曾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大丈夫立志。老尔弥壮,穷而弥坚。得此,死不足惜。而我柳荷烟虽只是名小小女子,却也愿赌服输。
我想,如此死去,他日也能在柳家墓地之上开出朵迎面仰首、骄傲的小花罢。
主意既定,人愈沉静。我还有与文泽相处的三日时光,一定好好渡过。我想,同样是深爱文泽,至少我比萼儿姐妹幸福。
文泽全不知情,又开始唤我为胭脂;时而也会问我书中故事。我一一道来,无限满足……只是,我去后,更有谁为他讲经论典?谁心疼他政务繁重?谁在他挑灯夜读时,半夜为他披衣?谁… …
胭脂,文泽叫我。他皱眉问道:你为何看着朕流泪?
我这才从思绪中清醒过来。伸手一摸,果然泪流满面。奴婢该死。我跪下说。
宫规第十七条,宫人不得随意流泪。主子们说,宫人眼泪太多会对皇家不吉。
只是,后宫女子谁不暗地流泪?太液池水,原是咱们眼泪蓄成。
文泽放下笔,起身蹲至我身边。砂子迷了眼么?他问。我点头,不敢开口。
我怕一开口便会泪水长流。
起来罢。文泽说。他重回案前,一任阳光投上他脸。可能他今日心情尚可,因此并不怪罪。
他处理政务时特别迷人,侧脸线条刀刻一般。沉着、冷静。有时微笑,有时皱眉。有时会放声一笑……我心喜忧随他。我微笑因他微笑,我皱眉因他皱眉。他大笑,我于其身后偷偷莞尔—— 及至想起既将与之永别,心如钝剑捅入。
屋漏偏逢连夜雨。
同嫔趁文泽不在时,偷偷跑来找我。妹妹,她说:适才我在凤至宫,听见一奴才与皇后娘娘耳语。听见说你父名讳,因此背人偷问。你,一定不要着急。
同嫔道:昨日下午,令堂与你幼弟外出。街头遇见一群恶人,将他二位打伤。令堂还好,但你幼弟……听说现浑身青紫,双腿已骨折。恐怕……她眼圈一红,说道:那伙人出手很重,恐怕… …妹妹,他恐会终生残疾。
我又惊又急,一颗心猛往下沉。啊?!我惊道:家母与幼弟素安分随时,性情再好不过。且幼弟年方十二,怎会无故与人起冲突?莫非姐姐听错?
同嫔忙拉我手安慰道:就怕你急。皇后娘娘本让我不与你说。我私下托人去成王府打听,才知所言非虚。原来那群人见令堂貌美,言语轻薄调戏。令弟自是气愤,双方争执。对方年壮人多, 他们哪是对手?
这是怎么说的?我急道:那起子人不知他mǔ_zǐ是成王府里的人么?同嫔连声冷笑着说:一般人谁不知道?!可惜我父兄去了边关,我又身在宫中不得出去。否则定打他个落花流水!
我听她话中有话,忙道:莫非姐姐知道这群人来历?同嫔面色一变,说:还在打探之中。不过很快便有分晓。她又劝慰我几句,转身回去。
我又急又气又担心,偏于文泽面前不能表露。好容易挨至晚间,哪还有心情抄书?忙去同春坞打探。
同嫔办事神速。已探清。她说:有路人认得那群人原是良妃父亲李寺卿府上奴才。
正此时,门外有宫人通传浩王爷求见。
快请王爷进来。同嫔忙道。她一面说,一面迎至门口。我看见门上杏黄丝绒门帘被掀起一角,帘后露出文浩一张英朗俊秀的脸。看我立在当场,他也是一愣。
荷烟,文浩劝我道:你不要担心,我刚从四皇叔府上来。江南名医“金针大士”叶隐叶老前辈正好在京,已替令弟接好断骨。叶老前辈妙手回春,令弟想必很快便会康复。
幸好!我想。我又惊又喜,长嘘口气。
这叶隐与我祖父柳哲夫一南一北,医仙之名并驾齐驱。只是一个隐于民间,一个朝野为官。尤其祖父去后,叶隐一枝独秀,门人无数,渡人无数。只是叶隐自己可遇不可求,医与不医,全凭 当时心情。此人从不为权贵折</dd>
书友:新第三书包网更名【新第三书包网】,网址变更为:shuba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