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惊天噩耗
勤政殿庄严高耸的龙头飞檐背光一侧,玉无尘仰躺在凉滑的琉璃瓦上,双臂枕在脑后悠闲地看着天上那轮弦月,嘴里嚼着甜香四溢的糖莲子。
殿旁不远处叶千浔攀在树梢上,远眺宣武殿周边皇g禁卫军举着火把来回逡巡搜查,再回眸看看躺在屋脊上一脸闲逸之态的玉无尘,心中不免感慨起来。
除却他的武功之外,无论从哪一点看他都不像武林中人,且,虽然跟他争了武林盟主之位,但他显然对到手的桂冠并不在乎,表现之一便是,擂赛上决出武林盟主后,紧跟着还有个登位仪式,身为玉湛华的儿子,对这一点他不可能不清楚,然而他完全不顾,打完架,他走他也走。
比起想得到武林盟主之位,他的目的好像更倾向于打败他。
想到这点,叶千浔脑中突然灵光闪过,他记得当日交手时,玉无尘的手心曾经出血,而他g本没有伤过他的手心,那么,那夜在山洞外留下血迹的会不会是他?
如果是他……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阵不寻常的刀剑碰撞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循声转头,却见宣武殿前一片混乱,适才还在搜寻他们的禁卫军已经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混战在了一起。
无声无息的入侵者显然战斗力更高一筹,上百名禁卫军不到片刻便倒下去了一小半,有人于慌乱中吹响警报的哨声,以宣武殿为中心,黑暗中四面八方的火把像游龙一般汇聚过来。
然就在此时,入侵者中却有几个人踏着血路来到了宣武殿的殿门前。
叶千浔和玉无尘几乎同时起身,电光一般向那边疾掠。
见又来了两个,禁卫军立刻分流一部分来对付他们,能守卫太后的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纵然不是玉无尘与叶千浔的对手,却也延缓了他们的速度,以至于他俩眼睁睁看着光影晃动中五六个人推开宣武殿的大门走了进去。
殿外的厮杀声早就惊动了殿内的裴青瑶与璃月,只不过之前就听到外面有抓刺客的呼声,加之两人又均是天地不怕的主儿,故而并没有惊慌之态,直到有人推开殿门,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面向殿门的裴青瑶脸上才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
璃月看见,只当她是难以置信会有人胆敢闯进来,然而等她回眸一刹,也怔住了。
银龙玄袍墨玉腰带,黑发张扬气势摄人,一身风雷隐隐的煞气模糊了他原本温润的眉眼,庄严凌厉的王者气息只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震颤,直想跪伏于他的足下乞求宽恕。
他踏着鲜血从夜色中走来,一如他踏足丹陛一般的从容镇定。
这样的燕瑝,璃月从未见过。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动作矫捷神情沉静的高手,右手侧脸色微白的那位,明显是慕容倦。
推开殿门,看到殿中除了裴青瑶之外还有璃月,燕瑝和慕容倦显然也愣了。
就在这一愣间,两具尸体从殿外横撞过来,呼呼的风声让燕瑝一行下意识的做出避让动作,一黑一白两条身影立刻闪进殿内,黑白无常一般立于殿门两侧,正是叶千浔与玉无尘这两只。
众人面面相觑,要说今夜这宣武殿可真够热闹的。
玉无尘一身雪衣不沾凡尘,然而他的脸却不具备这种自洁功能,美玉般的颊上溅了两点鲜血,恍若绽开在雪地中的红梅,美极艳极。
他却也厌恶至极,一边观察着殿中的情况一边掏出手巾不停擦拭。
殿外的侍卫蜂拥在殿门前,好多人现在才看清,入侵者竟然是皇帝陛下,如今这殿内有皇上有太后,他们这些带刀侍卫没有吩咐不敢贸然进殿。
“都退下!”短暂的静默后,裴青瑶厉喝。
殿外侍卫闻言,唯唯诺诺地退至远处。
“好,很好,看来哀家到底还是低估了你。”裴青瑶看着燕瑝,一字一句道。
燕瑝不语,探究的眸光投向立在一边的璃月。
璃月也看着他,今夜的情况让她感到头疼。
就在这时,靠璃月本就极近的裴青瑶忽然身形一晃,一把挟过璃月,雪亮的短刃抵上她的脖颈,喝道:“除皇帝之外,其余人全部出去!”
叶千浔玉无尘慕容倦都吃了一惊,本欲营救,但看璃月两只手都闲着,要反抗应该不在话下,可她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一时m不清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幕,倒也不敢贸然动手。
燕瑝目光转移到裴青瑶脸上,少时,侧首对慕容一行道:“你们都退下。”
慕容倦看着璃月。
璃月至始至终都没有做任何动作,也没有说只言片语,只是那乌黑的眸光依次从慕容倦、叶千浔和玉无尘三人脸上滑过,三人便不再迟疑,转身出了宣武殿殿门。
殿门重新合上,殿中只剩了裴青瑶、璃月和燕瑝三人。
燕瑝收敛了刚出场时的慑人气势,上前两步,姿势周正神情温顺地行了一礼,道:“母后,你我之间的事,与她无关,请您先放开她。”
裴青瑶不为所动,只冷声道:“别过来!母后?哼,你就脚下沾着你母后侍卫的鲜血,堂而皇之地来向我问安么?”
“来拜见母后,儿臣从未想过要动刀动剑,但既然刀剑横在了面前,也唯有挡掉而已。”燕瑝恭顺道。
“动手之前想着回来见哀家一面,也算你有心,只不过……”裴青瑶扫了眼被自己挟制在怀中的璃月,道:“如今,你准备怎么办?”
燕瑝看着璃月,璃月也看着他。
自裴青瑶对她动手她就猜出了她的意图,此刻,她十分担心燕瑝说错话做错事。
燕瑝转移了目光,看着裴青瑶道:“不知母后想用她和我交换什么?”
裴青瑶冷笑,道:“我倒想知道能用她和你交换什么。不如,你自己说说看。”
燕瑝表情沉和,缓缓道:“我很清楚我现在在做什么,母后却好像不太清楚。今夜,我首次启用竣工一年有余的皇g地道来到这里,不是想逼g,更不是想胁迫您,权力在您手中,您执意不肯给我,难道我还能杀了我自己的母亲么?
这一个多月,我做了很多事,杀了很多人,今夜来到这里,不过是想向您证明,我不是个昏君,更不是个废物。也许在您眼里,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小打小闹,结局只有一个,那便是失败。但这也并不代表我的智慧和毅力与您相差多少,只能证明,无论我怎么折腾,在我心中,您始终重于权力重于江山,我的命是您给的,即便我杀了全天下杀了我自己,我也不能杀了您,我的母亲。
今夜,我来到这里,本来,不管什么样的结局我都已准备好承受。可是,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她抓来。”
说到此处,他袖中寒光一闪,一柄j巧的匕首出现在他手中。
“除了这条命可以由我做主用来交换外,其余的一切都是您的。母后,你是要换这个么?”他将匕首抵上自己的脖颈,没有半分迟疑。
“你真的愿意为她去死?”裴青瑶愤怒道。
“她若能活,我也不愿死,她若死了,我也不愿活。母亲,您选择吧。”他从来不开玩笑,尽管此刻的情景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裴青瑶知道,他是认真的。
良久,她突然笑了起来,道:“真是令人感动的爱情。”继而放开了璃月。
燕瑝疾步走到璃月身边,还未有所动作,却听裴青瑶道:“如你能娶她为后,且承诺一生除她之外再不纳妃,我便退居后g让你亲政,如何?”
燕瑝愣住,璃月也惊讶地看她。
裴青瑶与璃月对视着,没错,璃月的要求她可以答应,不告诉燕瑝他的身世真相,可是,与此相对的,她也向璃月抛出了她的条件,那便是:留在东仪,留在她身边。只要她嫁给燕瑝,一样会叫她母后。
燕瑝回过神来,没有急于向裴青瑶确认她所说的是否算数,只道:“母后,您的要求于我而言不算什么,但,我首先需要征求她的意见。”他看向璃月。
璃月第一次切身体验到自己亲生母亲的厉害。
就在燕瑝到来之前,她们二人还在殿中为是否应该揭露两人的身世争得不可开交,如今,一切的争议都结束了,裴青瑶直接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嫁,或是不嫁?揭露真相,抑或不揭露?
璃月内心斗争着,她不敢转头与燕瑝对视,只怕被他看出端倪,尽管他此刻心中也许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
“秦姑娘,你愿意么?”裴青瑶不动声色不失时机地问。
璃月飞快地摒弃着脑海中乱糟糟的思绪,将事情尽量简单化。和燕瑝成婚,与让燕瑝痛不欲生。二选一,怎么选?
答案毋庸置疑。
她微微一笑,侧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燕瑝,回答裴青瑶:“我当然愿意。”
*
就在璃月答应嫁给燕瑝的这一天,西武皇帝皇甫载淳以通敌卖国的罪名派兵讨伐曦王皇甫绝,待朝廷的jūn_duì抵达朱武门时,却发现曦王府早已人去楼空,西武一时间波谲云诡风声鹤唳。
也就在这一夜,惊天噩耗传遍三国。
璃月要成亲了!和燕瑝!
这个消息一经东仪朝廷以皇榜的方式宣布,迅速以各种方式传遍天下。
叶千浔不相信,玉无尘惊呆了,慕容倦月蛊发作,正好给他端药过来的苏吟歌直接一碗药全扣在了他身上,得知璃月身陷东仪皇g的金缕正准备大军压境迫东仪放人,突闻噩耗,手一抖,玉质的调兵虎符直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而皇甫绝……不知行踪,故而不知他有没有得到消息。
一时间,身在永安的几位,除了慕容倦之外,都把东仪皇g的g墙当成了自家的院墙,一日之内进进出出不知多少趟,到处寻找璃月。可这闹得人不得安生的罪魁祸首却不知躲去了哪里,生生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众男焦躁了一天,临近傍晚,突有小厮来请,说有位姓秦的姑娘在古城水车之侧的酒馆请他们喝酒。
众男一听,飞毛腿一般地赶去,璃月果然已经在小酒馆中。
茉灵一看上次三大美男齐聚不说,还多了张毫不逊色的生面孔,抑着鼻血长流的冲动,按璃月要求给几人上完酒菜就躲到后院冷静去了。
叶千浔等人来了之后,酒馆就闭门谢客了,狭小昏暗的空间被几个站着的大男人塞得满满当当,璃月坐在桌边,半晌不见几人过来坐下,抬眸扫视一圈,没心没肺地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来喝我喜酒,所以提前在这里宴请你们,怎么,莫非嫌这里简陋不成?”
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这门婚事她并非被迫答应,几人心中顿时堵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倒是慕容倦神情最为正常,闻言,从几人中间出列,走到桌边,在璃月对面坐了下来。
璃月看着其余三人,挑眉道:“你们几个还不死过来,欠踹啊?”
待几人g速落座后,璃月依次给他们斟上酒,给自己也斟上,举起酒杯道:“我知道,现在你们或多或少都不愿意说话,那就听我说吧。第一杯,敬你们,我曾经爱过,现在爱着,或者将来会去爱的人,谢谢你们曾赠予我的快乐忧伤,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快乐忧伤,我秦璃月才是秦璃月,而不是其它什么人。”说完,她仰头一饮而尽,不看几人的反应,紧接着又为自己斟上第二杯酒。
抬起头,笑容明媚,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出生妓院的关系,我秦璃月从来不知忠贞为何物,只知道爱了便是爱了,不管是一个还是几个。感情或有深浅之分,却无真假之别。想必你们都曾对我的多情深恶痛绝,轻则闹脾气重则决裂,然而这多情却是我秦璃月天生劣骨一g,除非死而腐朽,否则,今生怕是改不掉了。不过如今终于有人既往不咎愿意娶我这个祸害,所以,这第二杯,还是敬你们,恭喜你们终于脱离苦海。”她又一饮而尽。
听着她的话,男人们翻腾不休的情绪渐渐沉寂,另一种情绪却极为奇怪地冒出头来,让人有些惶惑,又有些难过。
璃月正想斟第三杯,敲门声起,正疑惑,茉灵却听到声音从后院奔了过来,目光询问璃月要不要开门。
璃月点头,道:“开吧。”
打开门扉,燕瑝笑容明媚地走了进来,环视一圈后,道:“偏心啊偏心,大宴宾客,竟然不请我?”
正文 璃月大婚
璃月一看来的竟是燕瑝,顿时头痛。
话说这家伙是属狗的么?她明明没有请他还一路寻味过来?
话说这家伙莫非欠扁么?看看桌上这几只,除了慕容倦之外谁不对他怒目而视?就差掀桌了。
想起慕容倦……
她忍不住自嘲,都是快嫁人的女人了,竟然还为了另一个男人的无动于衷而隐隐伤怀。她果然天生就是多情的种啊!
可怜的燕瑝!
理了理思绪,她讪讪开口:“你怎么来了?”
见璃月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燕瑝莞尔一笑,道:“其实我是来付账的。”言讫便欲走过来,不想刚迈步,银光一闪,月牙般的刀刃抵上了他的脖子。
叶千浔按捺不住出手,玉无尘和苏吟歌立刻做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唯有慕容倦神情紧绷。
璃月也惊了一跳,道:“叶千浔,你干嘛?”
颈动脉几乎紧贴着那吹发断金的锋利刀刃,燕瑝却浅笑着开口安慰璃月:“莫担心,吃醋而已,男人的心情,我理解。”
“闭嘴!”他一开口,叶千浔更来气了,转头看着璃月道:“璃月,我跟你说过,我不在乎你以前爱过什么人,现在爱着什么人,或者将来还会爱上什么人,只要你对我有爱,我就会留在你身边。但,如果你要嫁人,不管你嫁几个,必须先嫁我!”
一语既出,四下无声。
叶千浔扫视一圈盯着他看的几个男人,梗着脖子道:“这么看我干嘛?还做着独占璃月春梦的赶紧滚蛋,我叶千浔头一个不答应。”说着,手中的刀锋又向燕瑝的脖颈靠了靠,大声道:“包括你在内!”
燕瑝无奈,脖子向后仰了仰,道:“有话好说,你要一时失手真的割伤了我……今天这酒钱谁付?”
听到如此具有威胁x的一句话,连一直心如死水的慕容倦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苏吟歌抱着双臂挑着眉梢,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叶千浔,道:“其实我只想问,他娘的凭什么璃月只能先嫁给你?”
“两个原因。”叶千浔底气十足地开口,“第一,论年龄我最大。”
“请问叶g主今年高寿?”苏吟歌继续寻衅。
“二十有一。”争地位的关键时刻,叶千浔也懒得去挑他话中的刺了。
“呃呸!二十一就敢在这咋呼最大,我真想一脚闷死你!那边二十二的还没开口呢。”苏吟歌骂道。
叶千浔循着他的目光看了慕容倦一眼,话说这家伙化名曲流觞的时候倒还给过他一些威胁感,做回慕容倦后在璃月这方面对他的威胁感几乎为零,所以他倒忽略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他那叫老,不叫大。”凡是关乎璃月的事,叶千浔都觉得自己的思维非一般的快。
“噗……”一旁坐壁上观的璃月终于喷了,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慕容倦,发现他目光只看着搁在燕瑝脖颈上的刀刃,仍是面无表情,端的好定力。
苏吟歌翻了个白眼,道:“胡搅蛮缠的祖宗!第一条不成立。第二呢?”
“我是她第一个男人。”秉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度,叶千浔再次无所畏惧地开口。
场面瞬间静默下来。
璃月无奈抚额,这个大嘴男,要不要把细节也跟他们说一遍?
就在她抚额的当口,一直波浪起伏的醋缸彻底宣告打翻!
先是燕瑝突然向后一个肘击,瞬间从他的挟制下挣脱出来,不等叶千浔追击,这边又有两个人扑了上去,只听苏吟歌骂道:“得了便宜卖乖,你怎么不去死?你个混蛋,定然是用武力强迫她的!”
璃月顿时感动流涕,到底还是苏吟歌了解她,一开始的确是强迫的啊,不过……是她先强迫的他然后换他反扑而已……
“你就嫉妒吧!你强迫一下我看看?哼!”叶千浔大声辩解着,转眼间三人便混战一处,小小的酒馆里**飞狗跳一片混乱。
思虑一回,璃月抬头,却发现玉无尘好端端地坐在一旁,顿时起疑,方才不是两个人扑过去吗?玉无尘没去,那……
慕容倦,原来他一直在憋着么?现在终于憋不住了么?
连他都憋不住了,那么其他人心里又作何感想?
璃月偷瞄一眼玉无尘,却见他低眉垂首,如玉长指在酒杯沿上缓缓摩挲,不知在想什么。
燕瑝缓步过来,正欲开口,璃月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看那边,慕容倦正面进攻,苏吟歌在一旁见缝c针地s他的毒针,叶千浔左推右挡上蹿下跳,打得热火朝天。
璃月站起身,拉过燕瑝蹑手蹑足地隐进通往酒馆后院的侧门,一溜烟地跑了。
来到空无一人的古城小巷中,璃月松开他的手,他却反被动为主动,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璃月仰头看着身侧的他,问:“燕瑝,我不瞒你,即便与你成亲,我心中也是无法彻底放下他们的。”
“我知道。”燕瑝波澜不惊。
璃月有些惊讶,问:“你不介意?”
“你信吗?其实在我心里,男女不过生理有别,在其他方面,都是平等的。不要那样看我,我知你不信,但这却是我的真心话。这一切,细想,应该要归功于我的母后,长大后,为了权力,我恨她怨她胜过爱她。然而,就是这次**,我从西武回来,直接去雄州找胡幼安,阅兵台上,我看着那黑压压的十万甲兵,看着气势雄壮的金戈铁马,想到我兵锋所指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母后,那一刻,我心中不是豪情万丈,也不是纠葛矛盾,那一刻,我想起了我小时候。
从我有记忆以来,很少见到父皇,他身体不好,每天除了上朝便是在寝g疗养。我五岁的时候,母后还只是懿妃,那时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后g里有好几个女人都比母妃地位高,母妃见她们都要行礼,最大的那个叫做皇后。
那时也是幼稚,不过看着喜欢的一位太傅被皇后所出的皇弟抢走了,我便能半夜惊醒,哭着要见母妃。
原以为母妃不会来,但她却来了。见我哭了,她搂着我的头,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喜欢的太傅被皇弟抢走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了一番我今生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话。
她说,哭吧,眼泪流得越多,你被抢走的就会越多。母亲能给你生命,但也仅此而已,世上的好东西千千万万,想要自己去争。饿了,饼悬在墙上,别人各自想办法去了,你却站在这里哭,等你哭完,饼早进了别人的肚子。
燕瑝,你要记住,虽然你现在只有六岁,但作为皇子,你没时间去哭,想哭了,去写字,去舞剑,去找小太监练摔跤,甚至戏耍小g女也行。千万,千万不要让你的父皇,看到你哭。
我被她说的忘了哭。
她赞我一句,然后抱着我看着窗外,语音轻轻道‘母妃最多能为你搭架长梯,至于能不能爬上去,要看你自己。’
那是我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我的身份赋予我的责任和压力。
随后几年,g中能让母妃行礼的人越来越少,能抢走我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皇后和我那唯一的皇弟。
九岁那年,在一次s箭比赛中,皇弟比我稍逊一筹,落败告终。他恼羞成怒,临走之际指着我道‘别得意,到时候你第一个死!’
当时他才八岁,我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一年后父皇驾崩,后g剧变,我想起他那时那句,才知他并非开玩笑。
可惜,最后第一个死的是他而不是我。但我知道,反之亦然。
是母后保护了我,也保护了她自己。
我顺着母后搭好的梯子爬上了皇位,如今,只不过她扶着梯子的手还未收回,我便怒了,恨了,反了……
我恨自己忘恩负义不忠不孝。
反思,这皇位即便让母亲坐了又如何?父皇给了我生命,留下一座江山,然保住我这条命再将江山交到我手中的却是母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母后在我生命中扮演的角色远比父皇更强大也更真实。”
说到这里,他仰头,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人的觉悟总比行动慢一拍,我庆幸我没有落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才去觉悟。以前,我对她在g中养有男宠一事深恶痛绝,将心比心,若是我独自一人寂寞十数年,想必也是渴望另一半的,即便没有感情上的共鸣,生理上的需要却是人之本能,任何的道德法律都不该扼杀人的本能。我正是为她改变了一贯被教条束紧的男女观念。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甚至三g六院,这种传统由来已久深入人心,但即便广为人们接受,也不一定就是合理的,试问,那些与人共侍一夫的女子就必定个个开心么?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生一世一双人,固然令人艳羡,却并非人人都有这个福分。爱了,不能放手,又不能独占,唯有求那齐人之福而已。
既然男人能这样,女人为何不能?只不过因为冲破了世俗教条,这就意味着女人和男人都要承受超乎常规的压力而已。为了所爱,男人的心x要更宽广,要容得下与自己一样付出感情做出牺牲的情敌。而女人,除了需要具备让男人们即便与人分享也不愿放手的魅力外,更多的,应是能不惧世俗眼光特立独行。璃月,你做好准备了么?”他洋洋洒洒地说完,转头看着璃月问,眸中含着隐隐笑意。
璃月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说实话,长久以来,她表面洒脱,可内心其实一直在为放不开这个又舍不得那个而纠结,她也曾想过自己是否能将自己喜欢的这些男人都收入囊中,建一座属于自己的后g。可每每想到这些,再想想他们明争暗斗醋海生波的样子,都觉得自己此念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想不到,第一次将她的异想天开化作语言的蓝图并讲得丝丝入扣合情合理的人,竟然是身为一国皇帝的燕瑝。
这样的口才,即便不做皇帝,当个外交官估计也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依她看来,燕瑝的肚子里能让宰相们赛龙舟。
她呆了半晌,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还未开口,却又听燕瑝拔高了音量道:“玉公子,对燕某这番话,你意下如何?”
璃月一愣,猛然回头,果然是玉无尘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
见两人回头,玉无尘似有些无所适从,迟疑片刻,道:“璃月,我有话对你说。”
燕瑝放开璃月,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走到不远处水渠旁。
不过几句话,玉无尘的表情便不正常起来,盯着璃月,雪白的衣袖轻轻颤动,最后极为痛苦地皱起长眉,转身云一般飘远,那模样……类似掩面泪奔。
璃月看着他消失在小巷尽头,然后眸中抑着一丝恶作剧成功般的得意,一脸轻松地向燕瑝走来。
“玉公子是内急么?”燕瑝笑问。
“嗯。”璃月嘴角弯起微笑,死家伙,居然跑来问她什么时候和叶千浔在一起的,她当场回他一句“和你决裂的那夜”,他不泪奔谁泪奔?
“这么说,今天你是特意来宽慰我的?”走到燕瑝面前,璃月继续方才的话题。
“不。”燕瑝收起了笑意,目光如针,探入璃月眸底,道:“我想知道,那夜我到宣武殿之前,你和我母后在宣武殿干什么?”
璃月眸光一滞。
“母后从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我可不会相信是我对你的爱感动了她,所以她才会用娶你来作为放权的条件。你与我母后见面不过几次,我很想知道,她为何如此看重你?”燕瑝温润的目光后暗藏犀利。
“我爱你。”璃月垂着眼睫,轻轻道。
燕瑝一愣。
见他没反应,璃月抬起头来,看着他乌黑的瞳孔,重复:“燕瑝,我爱你,你母后也爱你。你……还想知道什么?”
燕瑝僵了半晌,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的,难抑激动的声音响在她耳畔:“不想了,如此,足矣。”谁都有秘密,他不能要求她在他面前透明如水,正如他永远无法知道,以前他母后每一次看着裴延熙走神是出于什么原因。
但,只要知道她们都是爱他的,便够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璃月伸臂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x前,闭上双眸,心中暗祷:表哥,因为爱你,所以我尽我所能地保护你,望你能体谅我一片苦心,从今后不要多想,不要多问。好好守住你的江山,守住你的母后,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