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一下就听出了言外之意,转身,立刻朝住院楼跑回去。
果然,老远就听见病房门口大声的喧嚷,眉姨费劲地在说着什么,一群人挤进挤出。
“你们干什么?”她这一声压低的声音,震得那些亲戚猛地都回头看。
“云卿。”
“卿儿……”
“侄女……”
他们看到她走过来,面容冷寂,可是眼底涌上的地狱般的冷意,让这几个人都不敢再说话了。
“我爸还没醒,他需要安静,叔叔阿姨们先回去吧。”云卿声音疲惫,却不容置喙。
她推开这些人,走进病房。
眉姨却在两步开外的位置,突然想挡住她。
云卿皱眉,也把眉姨推开,然后就看到了病房床边站着的四个人。
云莎哭哭啼啼站在左侧,她爸一言不发,她妈在后面小声嘀咕。
右边,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身上还是昨天的银灰色西装,五官冷漠疲惫,紧抿着唇。
这四个人也都看到了她。
外面那几个亲戚齐齐寂静无声了,仿佛都在等待一场大戏开幕。
云卿感到心很累,冰冷的肢体仿佛打了钢钉,才能支撑住她,那是痛的,又一遍一遍凿穿她仅有的意志。
她连保安都没有喊,脱掉身上还没干透的外套,卷起袖子,走到床边一把夺过护士手里的针筒。
“你干什么啊?”护士低声惊呼。
云卿低声嗤笑着,慢步走到云莎面前,脸都撕了,客气更不用讲,她阖动干裂的嘴唇,指了下云莎又指了下顾湛宇,“昨天每人一巴掌,显然还不够?得把你们抓过去浸猪笼?恶心吗?我就问你们站在这里恶不恶心啊?”
“都给我滚出去!”她冷了所有眼睛里的神色。
“侄女儿……你别这样。”云莎爸爸吓得一愣,他是个老实人,拉住云莎的手,老脸愧疚,“是我没教好女儿,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哥,我带她来赔罪呀!云莎,给你大伯跪下,你做错了事啊!”
云莎柔弱地直掉眼泪,偷偷看一眼对侧站着的冷漠如霜的男人,低头就去跪。
云卿受不了那暗暗的交流,当她瞎了!
猛地一把捻起云莎往外推,“你做戏换不来我爸的一点健康,都别把对方逼入死境!云莎,别逼我真的拿针筒刺你。”
云莎满脸惨白,瑟瑟发抖的看着那么凄楚无助,泣不成声,“姐姐,我不知道高健会闯出弥天大祸,我也不知道我的事会连累这么多人,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别再这样对我说话好吗?我也可以给你跪下……”
“别脏了我的眼。”
“你干什么!”云莎妈忍不住了,拉起女儿就站起来,“知道你云卿在家族里混的好,当了医生,知道你脾气大,你爸宠你!可这是云莎一个人的错吗?我早就听说你和顾少婚姻有问题了,看你爸的身体我们这些亲戚没忍心说!怎么,你自己留不住老公全怪我们云莎头上?这种事儿,一个巴掌也拍不响,顾少为什么最终选择莎莎,谁说的清呢!”
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云卿一眼,提高嗓门,“云莎身体有病,高健谁都不找就去找你,谁晓得这背后是什么原因?高健家暴还对啦?谁又晓得是不是里应外合,把一盆脏水全泼莎莎和顾少头上……”
顾湛宇一个森然的眼神,云莎妈吓得,不甘愿地住了嘴。
云卿安静了几秒,忽然低笑,“现在看来,是什么妈教什么女儿,原来你觊觎这个乘龙快婿?你赶紧拿去好不好?我今天和他扯离婚证,明天他和云莎结婚,我去喝喜酒!没问题,赶紧走,都走,滚!滚啊——!”
顾湛宇沉默冷厉地看着她,看到她瞳孔泛起了赤红,看到她面孔如灰般死静,看到她颈上的经脉几乎要拉扯出薄弱的皮肤。
心底那阵痛意,一下一下的刮。
他记不起当时睡云莎到底是出于什么意图了。
好像是年末,他们关系终于缓和了一点儿,晚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去了婚房卧室,抱着她睡得挺好的。
可是她后来做的梦,梦中旖旎的呓语,让他全然崩溃。
他要报复她,发狂的,什么能让她痛彻心骨,他就拿捏什么。
最后,她枯萎,他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云莎爸爸拉着云卿的手臂,还想说什么,顾湛宇冷眉一皱,扭头扫了眼秘书。
秘书立刻上前,拦住云莎和她爸妈,一并‘请’了出去。
空气终于安静了一丝,云卿俯身给老爸调点滴频率,顾湛宇单手插袋站在身侧,几次阖动嘴唇,云卿全然没当他存在。
她走到窗边,打开了一丝缝隙,净化空气,稍后便有医生进来查房,云卿和眉姨与医生交流了很久。
被晾在一边太久,顾湛宇脸色冷酷,捡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盯着她苍白的脸颊,“北仁医院那边,我联系好了心外科专家,随时可以转院。”
云卿坐在椅子上,分毫没有动。
眉姨看看她,又看看这位冷气逼人的姑爷,不好说话。
顾湛宇转身走了出去。
一个下午,云卿没有出病房,吃了感冒药身体很乏,守着爸爸睡了很久。
到傍晚,她准备出去买点饭菜,眉姨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大盒小盒,“姑爷的秘书送来的,非要塞给我,我想着食堂那么远,不如将就着……”
“眉姨,我去买。”云卿一个一个接了过去。
眉姨看她打开病房门,那架势估计是要扔。
只是云卿一脚还没踏出去,门外突然一个巴掌声让她眸色一定。
顾湛宇长身而立,脸被打得偏到一边,看到了她,神色僵硬。
而他对面,顾耀成一身中山装站在那里,身后一个司机一个助理,气喘吁吁显然是刚刚赶到。
顾耀成气不打一处地指着顾湛宇,大骂,“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小卿爸爸要是生命有危险,你就给我滚出顾家,你玩你的去,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儿子!顾氏也不需要你这样的总裁!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账……”
顾湛宇阴沉的眉宇挑起,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耀成:“怎么养出来的?不是前车有鉴吗?”
那嘲讽的眼神让顾耀成微微一僵,甩开他,着急地走进病房,“小卿……你爸现在怎么样?”
云卿拦在门口,“顾叔,您走吧。”
一声‘顾叔’,顾耀成愣了一下,无奈道,“小卿,怎么爸爸都不叫了?先让我进去。”
云卿卡紧病房的门,分毫不让,“您别进来了,我爸他需要安静。”
“唉!爸闻讯就赶紧赶过来了,爸知道这次事关重大,可能说什么都没办法挽回,可是我也是真的担心你爸的身体……”
“卿……”病床上模糊的声音,云卿猛地一顿。
眉姨立刻从另一边跑过去,“云先生你醒啦?卿卿,你快来!”
云承书的手指动了动,呼吸罩里面积出了缓缓的雾气。
云卿走过去一看,他的眼睛想睁开,她赶紧调动监护仪上的数据,又按了呼叫铃。
主治医生来的很快,打了一针针剂,云承书总算慢慢的睁开了眼。
云卿放在床边的手指被握住,她俯身,把他的呼吸罩轻轻挪开了一寸,听见他说,“我女儿……受苦了。”
那一瞬间,泪再也没止住。
她很想俯身抱抱父亲,可她没敢动,云承书的意识更清醒了点儿,看到顾耀成。
顾耀成神色复杂,“亲家……”
云承书攥了攥云卿的手指,“女儿,你公公来都来了,让他留下……你,出去给我买盒烟,大人之间,势必要聊一聊了。”
……
云卿没有真的去买烟,刚做完手术的人怎么可能能抽烟?
站在医院的超市门口,她静静等待,支开她这么久,不知道老爸会和顾耀成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