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近乎凝滞的时光流逝让人几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当列君生沐浴着龙血残骸,渐渐化作虚无,此刻再回望朦胧彼岸的凡间,已然几近黄昏。
如血的残阳火烧晚霞,以酡红的翻滚取缔了早时云彩的洁白静谧。四散的游人彼此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往家的方向走去,还不忘在途经那一家享誉盛名的面食店时,歪起脖子去瞥上一眼,看看今晚能否有幸吃上一餐廉价的山珍海味。
但理想的美好却没能成为现实,在众人满怀希冀的眼神注视下,唯一展现给他们的却只有一块歪歪扭扭的小牌子,上面写着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关店。
“阿妈今天又忙着接待亲戚呢?”常来光顾的人都会亲切地将掌柜的老妇称为阿妈,而这批熟客也自然深谙究竟是什么样原因才能让全年无休的面食老店会闭门不接客。
“今晚怕是没的吃咯,只能去光顾下别的客栈了,贵呀”几声幽怨扬长在远去的石间小道上,渐行渐远,徐徐消弭。
至于不点大灯,唯有一道细细丝火飘摇的清冷客栈中,只有两位对坐的身影,单臂的那位嘴巴正不间断地动着,似乎在向对方的女生交代着些什么,走近些,一声无奈的长叹终是回旋入耳。“雪儿就是这样变回来的。”
“这未免也太奇幻了一点吧”白兰雨本想反驳些什么,可看着敦煌那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严肃神情,她只得支支吾吾地感慨当中的匪夷所思。
作为这个世界上雪儿最亲近的小姨,白兰雨对于敦煌所言亦是难以置信,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纵观天下苍生,能够像雪儿一样转眼间从小孩变成大人,后又从大人变回十几岁的青年,如此情况的先例还不曾出现过。
“事实就是如此。”这已经是敦煌喝下的第三十八杯清茶了,可纵使茶香再怎么沁人心肺,却也难驱其眉目之间的深沉。“在那件事情过后,我有去问过雪儿,可自从她再次变回少年后,有关之前的部分记忆似乎都消失了,有关死亡之气的东西,她全都不记得了。”
“对此,你有什么看法么?”如果不是雪儿,白兰雨根本就不会与敦煌同坐一台,毕竟二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可以对饮畅谈的境界,白兰雨甚至单方面仍然仇视着这个让她姐姐消失的罪魁祸首。也只有雪儿才能让白兰雨暂时放下心中的怒意,与敦煌进行正常的沟通交流。
“如果我有关樱雪身份的猜想是对的,那么我就有理由相信雪儿之所以能够使用死亡之气,乃是樱雪赠予她的权力与技艺,而这种技艺有它的使用上限,一旦达到上限,雪儿就再也不能使用相关的技能,有关的记忆也会全部消失。”敦煌沉声说道,深幽的眼眸丝毫没留意到白兰雨脸上转瞬而过的不满与怨意。
“可樱雪她只是个普通人,从我们相遇开始,直到我们分开,她从来都没有展示过半点有关冥界的能力”敦煌的突然转口让白兰雨也是松了一口气,后者连忙点头附和着。
“姐姐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直都是一个人畜无害的普通人,她又怎么可能会是你口中来自冥界的使者呢?”白兰雨顿了顿,像在挣扎接下来的话究竟该不该说出口,半晌,她才细声道:“如果她真是来自冥界的人,她又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如果姐姐真是来自于冥界,她就她也就”
深吸一口气,白兰雨咬紧牙关,终是将徘徊在齿间的东西倾了出去:“姐姐她也就不会死了。”
如万箭穿心般的悲痛在敦煌眸中乍现,纵使只有电光火石的一瞬,却痛彻心扉。
“额是啊是啊”敦煌低下头去,僵硬地附和着,幻梦的晶莹飘然,于坠落的痕迹中汇出万千光景,纵使当中变化千奇百怪,它的重心却丝毫不偏离那一袭白裙。
她以刀光为台,以剑影为伴,潇洒而自信地踏着一步又一步,万军冷焰倾巢过,却不染她身寸分毫。
若真是这样,那该多好。若真是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樱雪她她她真的就不会死了”刹那间,光晕在敦煌眼前破碎成灰。
敦煌这显而易见的消沉让白兰雨心生愧疚之意,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敦煌摆在台面上的胳膊。“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提起那件事情的”
“呵”敦煌勉强勾起一笑,强颜的欢笑吃力地盖过其眉眼中的悲意,摇摇头,他轻声道:“不是你的错,都是我,全部都是我。”
语毕,他缓缓站起身,从桌角踱步退出,不回头地向着紧闭的大门走去。若没有白兰雨的起身追问,他怕是一刻也不会停,直接沐入朦胧夜色。
“你要干嘛?”近乎整整一天的久坐让白兰雨双脚有些发颤——或许还有其他原因吧——她提声叫住了敦煌,以四字之问换来后者的奇异单眸。
“还记得我来这里的理由么?”直到这一刻,敦煌的嘴角才勾起了发自肺腑的微笑。“雪儿,还是交给你们吧。”
“你可是她的父亲啊,这样做”白兰雨瞳孔微缩,吞吐的话语未尽,就被敦煌以一声轻呼打断了。
“正因这样,我才不能让她跟我冒险。”隔着屋檐,敦煌抬头望天,晚间繁星点点,瑰丽的璀璨水晶分布于紫雾缭绕中,映衬着绚丽而祥和的一幕。“还记得你当初将雪儿托付给我时说的话么?‘相比之下,跟着那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圣,要靠谱和安全的多’,现在,这句话不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