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化鹰爪的左手轻而易举地擒下了回转的黑鞘,之前轰在腹部那一拳虽重,但对他本人而言却是无伤大雅,而今唯一棘手的问题并不在于眼前这个挥手便能泯灭的影子,而是远在别境的李昭苒。
他不能拿亲妹妹的性命去赌,若是不幸输了,惨败的代价便会无比沉重,毕竟李昭苒正和雪儿他们在一起。
“剑圣大人,其实我并不想与你们为敌。”仰仗着敦煌的畏首畏尾,乐正邢文倒是摆起手来,一脸轻松写意地说道:“如果你不曾帮那只蛇妖,我也就不会为了保命而触犯你的逆鳞。这件事之所以会闹成这样,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你啊。”
“可真会说啊。”敦煌右眼眼皮轻轻跳动,无尽的不屑从中翩然,“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呢?为了功名残害无辜,会有报应也只是迟早的事吧。”
“我哪里残害无辜了?”乐正邢文扬起下巴,满是傲然地说道:“我是人,会杀非我同族的妖,于情于理不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就因为她是妖,所以她就要成为你谋权的牺牲品么?”敦煌向地啐出一口唾沫,混色双眸中的厌恶更甚。“你不觉得这样的想法太过霸道了么?无知又自负,正因如此,有些人才会自称为‘万物之灵’啊。”
敦煌挥袖一剑,掠然光影直削乐正邢文的左半身,将其蓄势而发的左臂连根断去,虽是不能亡其性命,但并不代表前者就必须束手束脚。“那杜夜雪呢,他是人,你却照样将他当成身先士卒的棋子,这又作何解释?”
“他们那一支村落里都是些犯了滔天罪责的人,先皇仁慈才放他们一条生路,仅仅是将其驱逐出境。”蠕动的阴霾瞬息孕出崭新左臂,作为其主人的乐正邢文也是微耸单肩,轻笑道:“他们本就该死,我对他们的扫除,也只是替先皇完成了一件他不忍心做的事罢了。”
“呵。”对于乐正邢文的解释,敦煌仅是回以冷笑,黑鞘前倾而立,不点锋芒,唯以巍然如山的气魄压向这位前宰相。
“唉,我也知道这种都已经死无对证的东西是根本说服不了剑圣大人的。”他双手合十,再开之时已有粘稠丝线缠绵其中,当中澎湃之气可谓显而易见。“大人,这次动手,可得注意一下分寸哦。”
“不过是一个暂时不能杀的废材,就当练练剑了。”敦煌刚一阖眼,有所依仗的乐正邢文便是率先启出大步,连着无数黑芒,径直扑向剑圣所处。
黑芒所及之地,哪怕是经历了劲浪洗礼的磐石,都于转瞬被其侵蚀,烙下一团浑浊的同时,更伴着令人作呕的刺鼻酸腐。
“碧尔,看你了。”待到浑浊临身,一直未动的敦煌终是微开红唇,顷刻电闪雷鸣,虽是无形剑气倾盆而降,但其锋芒却远比有形之刃闪耀。二者仅是微微一触,那吞天噬地的氤氲便是瞬间溃不成军。
“嘶!”彻底化作一条青色巨蟒的碧尔恰如一尊杀神降临人间,她的身子足有三分之一个峡谷一般长,以横扫千军之势,猛地将那阴鸷毒辣的黑影轰入岩壁,于峡内炸出震荡。
待暂不见阴鸷流转之时,仿若无骨的青蛇跃空而起,长身对半而叠,血盆大张,从中吐出一团碧光,不偏不倚地落到那刚从一滩死水中挣扎塑形的人影身上。
当这团绿光喷薄而出之际,化作巨蟒的碧尔便再无法维持原形,身影迅速缩小,重新变成半人半蛇的存在,跌落于地,双眸的神光更是渐渐蒙上萎靡之色。
反观那初生时混杂不见五官的面庞,在碧影未曾降临之际,已然渐渐有了冷峻的神韵,只可惜,这抹神韵尚未从狰狞中彻底绽放,就被天降之物悉数瓦解。
“这是这是啊啊!!”当那才刚刚重见天日的俊俏感受到面上异变之时,他便再也无法维持面容之上的酷冷,而是痛苦地嘶吼着,融化着。
浑身上下本是纯粹的黑光,现如今已是青碧混杂其中,这两种光芒以黑雾人形为赛道,彼此激烈竞争着。但那仅能蠕动的黑光,又怎么可能追得上快若闪电的青光呢?不消片刻,这具冷若冰霜的换命偶,便是彻底化作一滩浓水,再无生气可言。
在那浓水之上,一颗小小蔚蓝的宝珠却是完好无损地被保留下来,就算是倾注了碧尔近半底蕴的剧毒,也无法将之腐蚀出哪怕一个小口。
或是共生的缘故,当其余三位换命偶感受到同伴的彻底陨落之后,彼此默契十足地挥出毫无威胁的气浪,将宛若牛皮糖般的敌手掀出一定距离后迅速远遁,改以背靠背的形式立于寒铁雪花晶之前。
“什么?怎么可能?”尽管顶端的战斗仍然持续,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单方面的碾压罢了,乐正邢文一次又一次地被敦煌削成人彘,若不是有把柄在身,他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他的四肢就像是永远长不完一样,剑影才刚去,下个瞬间,乐正邢文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但这一次,他的表情不再轻松,而是蒙上了阵阵显而易见的寒霜。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在其使命完成之前,换命偶是绝对不会被摧毁的。”他呼着热气,喉结上下悦动,眸中更是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神光。
“看来,你算错了啊。”手腕轻轻一转,将黑鞘靠上自己的后肩,敦煌面露嘲讽的微笑,轻声道:“前宰相。”
“不可能!”一声出乎意料的暴喝将其躯壳瞬间炸成一滩浑水,自有活力的黑水不作半点拖沓,径直飞落峡谷,直坠于谷内战场。
“可不能让你跑了。”敦煌紧随其后。
“碧尔!”近乎复刻了敦煌与乐正邢文的战场,杜夜雪与那嬉皮笑脸的换命偶之间的战斗也是同样的一边倒。眼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他居然尚有余力跑到碧尔身旁,更小心翼翼地将之从冰冷石面上扶起来,其牛皮糖的本质可谓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