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哥哥离开后的第三个春节应约而至。这本该是一个喜气洋洋的日子,然而李昭苒却是一脸郁闷,哪怕前殿正忙来忙去地筹备着一年之最,她依旧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一个人跑到后山顶端,静静地鸟瞰这弥漫着欢天喜地的天音城。
天音城的生活风格向来是淳朴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一年中,唯有这大年三十到了晚上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不管是男女老少,他们都会披着一身红衣,在街上彼此道安问好。
曾经,李昭苒也曾跟在哥哥的背后,一个劲地往街巷里窜,在欢笑中为路上行人送上童真的祝福。对于她来说,大年三十的晚上,是一年当中最值得高兴的夜晚。
但这种喜庆,从三年前便已不复存在。如今的李昭苒,只会在大年三十的下午独自上山,在山头一坐便是接连几天,一直过了初七才会落山。为此,她的父亲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却依旧没能把心志坚定的李昭苒给劝下去,几番努力无果后,也就索性由着她自己放肆了。
李昭苒这八天里的食物有专人负责输送,平日都是些毕恭毕敬的侍女,而今天却不同。今年蹒跚上山,甚至险些打翻李昭苒晚餐的人是一个小男孩,是几个月以前曾救过李昭苒的小男孩,也是近些日子以来,唯一一个得以牵动李昭苒情绪,欣赏到她笑颜展露的男孩:末笙。
抹黑上山的末笙双手捧着横盘,嘴里叼着一盏煤油灯,好不容易才爬上山头,却是一脚踩在凸起的石头上,险些连人带饭扑在地上。
得亏是他反应及时,立马右脚接力跺土,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也护住了李昭苒大小姐的年夜晚餐。末笙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气喘吁吁地嗫嚅道:“小小姐吃饭了”
“噗”自打末笙出现在后山拐角的时候,李昭苒就看见他了,所以她才会被末笙假扮出来的若无其事而逗笑。“小心一点呀,我可不想大过年的没有饭吃,这样的话,我会很可怜的。”
“黑灯瞎火的我我不知道那儿还有颗石头”末笙囔着嘴巴,踏着小碎步来到李昭苒身边,盘膝而坐,同时将食盘摆在交错开的膝盖上。
末笙手脚利索地从袖间抽出一卷长布,仰天挥了挥便是化成一张地垫,他将之扑在泥黄的土地上,紧接着小心翼翼地将食盘中的山珍海味慢慢挪了下来,一盘一盘地放在垫子上。
清蒸鲈鱼,白灼虾,白切鸡,盆菜,花旗参炖乌鸡烫等等等等。每一样冒着腾腾热气的菜品分量并不是很多,但却胜在众菜品的数量,一个餐盘上足足放了约莫十八样菜,也不难解释为什么末笙会搬到气喘如牛了。
“不过小姐你一个女生吃得完这么多吗”出身贫寒的末笙看着一盘接一盘的食物经由自己的手摆在软垫上,眼神中旋即流转出一丝怀疑之色。对于常年都是食不果腹的他来说,这样一餐年夜饭,他想都没想过。
“怎么啦?你想吃吗?”李昭苒接过末笙颤抖着递上来的筷子,从中抽出一支点上后者的鼻梁,巧笑嫣然地揶揄道:“你应该是吃饱了才上来给我送饭才对的啊,是没吃饱吗?”
“不是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而且如果你吃不完的话就是浪费了浪费不好”末笙用咽口水的声音盖住了自己肚子的咕咕作响,要说吃没吃饱,他是吃饱了的;然而,一路登山上来,吃下去的大多也就消化干净了。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肯定是吃不完的啦。”李昭苒拈起一块鸡肉,沾着姜葱送入红唇,一顿细嚼慢咽后,才缓声道:“不过前几年都是我和送菜上来的侍女一起吃的,这一次没有侍女了,那就让你跟我一起吃吧。”
“啊?小姐我我是男的这真可可以吗?”自从得知李昭苒的身份究竟何其尊贵之后,末笙对待她的语气便是化作现如今略显僵硬的毕恭毕敬。
“好啦,想吃就一起吃嘛,我都不嫌弃你。”李昭苒挪起食盘上的一对筷子,将其递给了早已垂涎三尺的末笙。“还有啊,你以后不用叫我小姐啦,就叫我昭苒就行。”
“哦好”末笙的本我也不是什么客气的性格,一接过碗筷,便大快朵颐起来,对筷触下的菜品宛若遭到风卷残云般的摧残一样,不过是几个来回的功夫,大半佳肴已去。
“你还真的很饿啊。”李昭苒只是吃了几块鸡肉鱼肉,喝了两碗汤便不再动筷,看着狼吞虎咽的末笙,她的嘴角倒是勾起已然许久未见的微笑。“看来这一次,我就不会浪费了呢。”
抬头望天,云雾遮星,紫幕降临的深空无言无语,似在等候着什么;远方的天音城则是灯火通明,各样欢欣伴着高歌传入云霄,诉说着专属于大年三十的热闹。
可没有了那个人的新年,对于李昭苒来说,却像是没了灵魂一样,就算外界再怎么热闹,她的心境却是平静得可怕,止水般的沉闷如今已是逐渐步落死水之潭,当中唯一的涟漪,或许只有眼下大吃大喝的末笙才能荡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