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别的事,你就先离开吧。”待朦胧彻底取代了唐灵东眼眸中的清澈,其始作俑者这才收了共建的深沉金光,改为冷冰冰的平淡:“如果没有我的命令,千万不要擅自行动。”
“是”唐灵东拜身弯腰,用毕恭毕敬的动作向欧阳凌霜展现了其如赤子一般的忠心耿耿,但尽管如此,她的语调中,却少了一份曾经不讲道理的遵循。“主人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欧阳凌霜耸耸肩,语气尽管显满随意之色,但其一对修长的双臂却在唐灵东看不见的位置稍稍攥紧,伺机而动。
“从您所指定的那个目标身上,我似乎感受到了一点若即若离的熟悉感。”唐灵东眼角微眯,伴着眉头紧蹙,摆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架势,“尽管很微弱,但却直入心扉。冥冥中,我感觉那个人与失忆前的我有着莫大关系。”
“哦,是这样啊。”欧阳凌霜轻哼一声,肃杀的冰冷压抑成线,却是伴着言不由衷的语句一并涌出。“那可真是恭喜你了,距离恢复记忆又近了一步。”
“主人,您可知道在我失忆以前,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么?我想,如果是全知的您的话,应该会对我的身世有所了解的吧。”一句带过的引言之后,唐灵东干脆利落地切入了这一次对话的主题——这是唐灵东自归顺欧阳凌霜以来,第一次主动提出问题。
“你原来是这样看我的啊。”被冠以全知的欧阳凌霜轻声道,在那伤疤纵横交错的脸庞上,如今正有一道苦涩而寓意深长的微笑高挂,映衬着其内心中阴险的诡异。“但这一次,我可能会让你失望了,因为,我也不太清楚在你失忆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与我的缘分,是在我们黑市相逢的那一刻才展开的,在那以前的事,我也一点主意都没有。”
“是这样啊。”唐灵东眼泛遗憾地点点头,识趣地收了追问的意思,再次向她命中注定的主人深施一礼,诚心道:“我明白了,谢谢主人愿意为奴婢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哪有的事。”欧阳凌霜摆摆手,轻描淡写地避开了唐灵东言下那重如泰山般的恩情,“既然你问了我一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要问你一个。”
“主人请问,奴婢定会知无不言。”
“你的忠诚,真的值得我去相信么?”欧阳凌霜眯起了自己淡金色的眼眸,用深意满满的打量上下扫视着那绷得笔直的倩影,静候着她的答复。
“自那夜起,奴婢就是您的人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一点。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对主人存有一点点二心,则必受万剑穿心,形神俱灭。”对于这个问题,唐灵东在短暂凝滞后给出的答案则显得尤为坚定。
“好,很好。”听完唐灵东的回答,欧阳凌霜心满意足地露出了寒意满满的微笑,在那一方除了他自己就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听见声音的小天地中,一记狡猾的低吼响彻:“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走吧。”粗袖微摆之间,唐灵东那双色的眼眸深处却是分别烙上了一柄细长的垂剑,以毫不起眼的颜色浸在那一灰一橙中,也自然而然地被后两者盖过了神彩。
“是,奴婢告退。”微雾渐起,将唐灵东纤长的倩影纳入其中,不过眨眼的功夫,这片绿意盎然的竹林,就只剩下了孑然一身的欧阳凌霜。
“我正愁该怎么处理这个迟早都会成为叛徒的人呢,却没想到她却是自己道出了自己的结局。万剑穿心,好一个万剑穿心,哈哈哈哈!!!”阴险的大笑顷刻回荡在这茂密的竹林间,久久挥之不去
永夜下的高塔,在敦煌抬手抽出一片金光的那一刻,便已不再寂静;餐桌上的美食,在骆哲阳难以置信的惊呼后,便再没减少。
一片金光雾气无所依附,悬浮在空中,很快就四散而开,归入虚无。但由它一手造成的震撼,却是久久萦绕在桌上,将本该其乐融融的一桌盛宴渲染出阴沉之气。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么?”提出疑问的同时,骆哲阳却是一个劲地晃着脑袋,言行不一的举止无不诉说着他内心之中的讶异——如果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真是那个人,那么,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他不敢相信。
“你们是什么时候遇险的?”敦煌的单臂巍然落在骆哲阳稍显颤抖的左肩,一对混色奇眸如今正坚定不移地注视着内心躁动不安的他,“灵东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九年之前。”骆哲阳深吸一口气,涌动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了那个他永世不想再遇的黄昏,在那烧成绯红的云霞之下,凌冽的剑影划破祥和。
待田中的骆哲阳牵着老牛,挂着几条肥美的鲈鱼回来之时,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唐灵东那早已冰冷的尸体,贯穿左胸的伤口历历在目,右手之中,一块圆形的令牌正被她攥死在掌心,敦煌的名字,就写在上面。
“九年九年?”咀嚼着这看似毫无用处的年限,敦煌的眼神之中却是流转出一抹明悟的神采。
诚然,在敦煌前半生的江湖游中,他得罪了不少人,也因而树敌无数,但随着他在十年前从江湖隐退之后,此类恩怨便很少与之纠缠不清了。而在他这十年的隐退间能够与敦煌有着血海深仇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欧阳墨,这个人你认识么?”敦煌敲了敲桌子,唤醒了沉浸在痛苦回忆的骆哲阳,后者仰起头,看着一脸凝重的敦煌,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