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酒,呼出的气息里有浓浓的酒味。此时也不知是醉酒,还是昏迷。
在扶起他为他穿衣时,流霜的手,触到了百里寒的后背,心不禁一颤。他的背上,触感坑坑洼洼的,竟然是一道道的疤痕。
身为医者,流霜见过更重的伤,但从未见过这么多伤痕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一道疤痕就代表着一次受伤,除了自己救他的那次,他又遭受过多少次的刺杀?
流霜记得,当年她救他那次,他身上的伤都已经敷了药,是不会再留疤痕的。现今这些伤痕,是后来留下来的,是谁那么心狠,不肯放过他。丧母以后的日子,他又是怎么过的?
流霜闭着眼,不敢去看那些疤痕,只是轻轻触摸着,泪水无声地滴落在疤痕上。一处,两处——她数着那些疤痕,想象着他曾遭受过的痛苦和折磨。每摸到一处疤痕,心里便多了一分怜惜和疼痛。
一个人怎么会遭受到这么大的苦难呢!
虽然在人前,他是王爷,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的,可是,又有谁真正了解他内心的痛苦。
流霜泪水涟涟,好不容易为百里寒换好衣衫。她温柔地为他掖好被角,坐在他旁边,仔细打量着他的睡颜。
他的眉很长,是那种斜飞入鬓的眉,如水墨画一般流畅。睫毛很长,却不像百里冰的睫毛那样弯翘,而是直直的,像漂亮的黑凤翎一般低垂着。鼻梁挺直,有些孤绝的味道。唇形有些柔美,大约像他的母后。
熟睡中的他,没有醒着时的冷冽和漠然,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和安然。
流霜就坐在那里望着他,只觉得胸内好似有春水在脉脉流淌,窗外的风雨声似乎已经隐去。 他的强悍没有打动她,可是他的苦难却彻底击中了她,让她的心,只随着他跳动。
夜是很长的,流霜担心他骤发风寒,一直守着他。直到后半夜,流霜实在顶不住了,才趴在床榻边睡去。
大约被雨淋的有些感染风寒,这一觉流霜睡得很长。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百里寒早已不见踪影。雨早已停了,阳光从窗子里流泻而入,映的室内光华流转。
红藕听见动静,走进来服侍流霜穿衣。
“红藕,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红藕笑着道:“都到了傍晚了,小姐昨夜可能感染了风寒,所以睡得久了些。我看看,还有事吗?”说罢,摸了摸流霜的额头,道:“睡觉果然管用啊!”
流霜也觉得精力充沛,起来洗漱完毕,红藕正为她梳头,就见百里寒踏着斜阳余晖从室外走了进来,白衣素巾,衣袖飘扬。他神色清明,看样子早已清醒。
百里寒神色淡然,好似已经将昨夜的事情忘记了,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但是,昨夜于流霜,却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些斑驳的疤痕,已经深深刻到了她的心扉深处。
他坐在床榻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流霜梳头。
流霜感受到他的目光,心便有些乱了。红藕为她梳好头,便悄悄退了出去。陆续有侍女端来了晚膳,流霜便坐下来用餐,席间,两人并没有说话。
用罢饭,百里寒忽然开口道:“今夜我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自上次遭到刺杀后,流霜已半月没有出府了。自然是憋闷的,但是想到厉害的秋水宫,也没有敢去冒险。当然,百里寒亲自陪她,情景自是不一样了,他自然不怕什么秋水宫。
只是,现在已是夜晚,他们出去做什么?
“有事吗?”流霜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淡淡的。
百里寒淡淡笑道:“出去就知道了!”
京城郊外渝水河。
到了河畔,流霜才知道今日是六月十五,虽不是八月十五,但,在京城郊外赏月的人,还是很多的。天子脚下的人,好似比别处之人多了一根雅根。
渝水河里,漂满了各色游船,有楼船,有画舫,还有那种两头尖尖的小舟。不管是什么样的船,都挂着灯笼,尤其是那种高高的大楼船,不仅在舱内挂满了灯笼,就连舱外,也是挂了两圈灯笼。灯火辉煌,几乎可以夺去月光的颜色。
百里寒不欲招摇,租了一条两头尖尖的小船,亲自摇着橹,带着流霜,向河心划去。
流霜从来不知,在水上赏月,会这么有韵味。眼前是一片看不到边的烟水,河面上飘浮着淡淡的薄雾,飘渺轻灵,好似不在人间,而是在瑶池琼宫。
水面波光荡漾,明月倒影在水里,好似落在水中的银盆,清丽绝美的令人窒息。
百里寒坐在船头,有模有样地摇着橹,他头上带了一顶斗笠,倒像一个艄公。只是那身月白色衣衫有些不搭调,哪有艄公穿这么白的衣衫的。
流霜望着他优美的侧影,很是疑惑,她真是不懂,他怎么想起来和她一起游湖呢?心内隐隐有个答案要跳跃而出,可是她有些不敢置信。
小船在河面上荡漾着,渐渐偏离了众人喧闹的中心,移到了一处树影里。
百里寒扔了橹,和流霜一起坐在小船里,眸光柔情如水地锁住她。感受到他温暖的气息就在身边,流霜的心忽然紧张起来。
“霜儿,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他的声音低沉动听。
他望着她,浅浅地微笑着。那微笑在夜空下,是那样温柔而深情。
流霜忽然感到,她等这个微笑似乎已经很久了。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道:“霜儿,你愿做我一生一世的妻吗?”
“我——”有一种柔情好似缠绕在舌尖,让她忽然变得木讷起来,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不愿意吗?”看她半晌不说话,他温柔地开口问道,声音里有着明显地紧张。握着她的手的那两只大手,也似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