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璟和唇角浮起一抹讥诮的冷笑,睁开眼正要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突然扫到远处小路上正往这边走来的猎人,不由顿了下,而后决然道:“回荆北。”
眉林着实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瘌痢头郎中,那已经是三日后的事。癞痢头郎中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着太阳打盹儿。郎中五六十岁的样子,是个名符其实的癞痢头。
当看到他光秃秃的脑壳上满布灰白色的痂块,有的还流着黄脓时,眉林一下子不确定起来。若此人连全身经脉断裂都能治,为何却治不好自己的癞痢?但是她还是扣门走了进去。
郎中眯缝着眼打量她,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没劲的东西,又无精打采地重新闭上眼。
眉林也没开口,目光在院中一扫,然后自己拿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
“你走吧,俺不救将死之人。”过了一会儿,那郎中懒洋洋地开口。
眉林正倾身捡起近前的小截木棍,闻言手颤,木棍落于地,她不得不重新去捡。
没听到她的回话,也没听到人离去的声音,郎中终于忍耐不住睁开眼,不满地瞪向一言不发的女人。
眉林微笑,启唇,却在听到自己已变得嘶哑的声音时尴尬地顿住,拿起木棍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并非将死,而是经脉断裂,望先生相救。
郎中目光一闪,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脉门。眉林摇头,勉强用喑哑的声音表达出不是自己,他却毫不理会。片刻之后才放开手,鼻子又在空气中嗅了两下,冷笑道:“敢情你把那曼陀罗和地根索当饭吃了。”
眉林心口剧痛,缩回手本不欲回答,但正有求于人,想了想,伸脚抹平地上的字,然后写道:疼。
郎中扬眉,又懒洋洋躺回去,伸手到椅背上捞过一支乡下老农常抽的土烟杆,也不点着,就这样放在嘴里咂吧了两下。
“用这个止痛……嘿嘿,那给你这个方子的人莫不是与你有仇?不过能想到把这两种东西用在一起,此人倒真是有点真材实料。”
眉林本来就没有血色的唇此时变得更加苍白,脑海里浮起那日在安阳城中老大夫对她说的话。
“长期服用地根索和曼陀罗会使人致哑,姑娘慎用。”
不是没想过他也有可能不知道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但在做出这个假设的时候,她心里却是一片荒凉。如今再听瘌痢头郎中所言,便知这两种药的合用不是普通人误打误撞就能想到的。
他究竟有多恨她啊,竟然要花这样多的心思来算计?这个问题在归程时她问了自己一路,却终不可得解,只有徒然自嘲。不过短短十数日的相依,她便想当成一生来待,活该被人戏耍。而最最可笑的是,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想着看他某一天能露出意气风发的笑。
人若想笨死,谁也没办法。就在那一刹那,她突然认可了他的话。然后苦笑,发现自己竟然连他无意中说过的话都牢牢地记着。
烦劳先生。她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字一字坚定地划在地上,并没有丝毫犹豫。
癞痢头郎中虽然看上去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一直在注意她的神色变化,见状,咬着烟杆道:“既然你找上门来,便该知道俺的规矩。”
规矩,他哪有什么规矩。眉林心中嘀咕。据她一路寻来所获知的消息便是,此人极好行医,无论人还是畜牲,只要找上他,他便肯出手救治。遇到拿不出钱的人家,管顿野菜糙饭都行。也就是因为这样毫无原则,加上容貌寒碜,所以医术虽然高明,名声却不扬,只有附近几个村的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包治人畜的郎中。毕竟有点钱的人家,哪里愿意找一个医畜生的人给自己看病。
有何要求,先生但提无妨。眉林写到,暗忖那人地位尊贵,人手腕又高明,还怕有什么是他拿不出来做不到的。
癞痢头郎中伸手去捋胡须,摸到光滑的下巴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久前烧火时被燎了胡子,动作滞了下,才继续用手指磨蹭下巴上花花白白的胡茬。
“俺这人没啥毛病,就是看不惯浪费。”他半眯缝着眼看明亮的阳光,不紧不慢地道,“俺看你也没几天可活了,不若来给俺养玉。”
养玉?眉林疑惑,不是不在意自己活不了多久的事,只是她并不认为此事是几句话就能决定的,因此暂时不想在这上面计较。
“就是用你的气血给我养脉玉。”郎中耐心地解释。他的手似乎总是停不住,从下巴挠到了头上,直挠得皮屑纷飞。
眉林秀眉微皱,暗忖难道要自己以命相换,未等问出,就听郎中继续道:“俺要你命没用。你该活多久,还是多久。”别看他土头土脑的,眼神却格外锐利,别人心中想什么,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眉林听罢,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点头。就算他不提这个要求,等治好慕容璟和,她也要想方设法留在他身边,寻求一线生机。
至于别的……至于慕容璟和,各走各路便是。
第十四章(2)
眉林一直知道,付出不一定能得到收获,也知道这世上多的是以怨报恩之事,只是当在安阳城外陷身重围的时候,心口仍控制不住一阵绞痛。
有着她画像的通缉布告,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她暗厂细作的身份,写着她谋害荆北王的罪证……
那一瞬间,她心灰意冷地垂下手,毫不反抗地任人反绑住双手,抽去那把从来就没属于过她的匕首。耳中传来癞痢头郎中捶胸顿足的哭诉,让她冰凉一片的心中浮起些许愧疚。蠢到害死自己,那是活该,却不该连累旁人。
囚车在官道上轱辘辘地行驶着,已经过了五天,就像永远也到不了终点。
眉林浑身哆嗦地缩在囚车一角,毒发的疼痛没了地根索和曼陀罗的遏止,让她再也抬不</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