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要命的是,那扇窗户,起先是开着的,他怕风太大,顺手给拉上了,却没扣死。
聂九罗这一撞过去,窗扇应声而开,她身后失了倚靠,整个人刹那间倒翻了出去。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又陷入一片漆黑,只余雨线不绝。
炎拓脑子里全懵了,仿佛颅顶开了个盖,三魂七魄都飘走了,他疾冲到窗口,喊了声:“阿罗!”
窗外是覆盖着檐瓦的斜坡顶,借着屋内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檐瓦都被雨水洗得锃亮,坡面上却空无一人。
炎拓的耳畔嗡成一片,支在窗台上的手臂隐隐发颤:聂九罗人呢?被他从窗户丢出去、又滚落坡面摔下去了?
他这是作的什么大死,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打什么幺蛾子的架?
炎拓喉头发干,正想狂冲下二楼去看,窗外边侧,突然探出一双手,灵蛇般缠掰住他头颈,狠狠往外一拽,低吼了句:“去死吧你。”
炎拓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翻摔落在坡面上,坡面有斜度,他止不住势,一路往下斜滚,到檐边时还是没止住,直栽下去不说,还带下了十来片覆瓦,噼里啪啦砸了一地,把檐下的感应灯都给激亮了。
好在,一来只是二楼,小楼的挑高又不算很高,二来炎拓栽下去时,一只手及时扒住了檐边,身子先竖着垂下去再落地,大大缩减了危险距离。
他踉跄着落地站定,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急抬头时,就见一身透湿的聂九罗,直如索命的阎罗,凶神恶煞般从檐边向着他、急扑而下。
这种时候,最好的应对自然是闪躲,但炎拓怕她摔着,急忙张开手臂去接。
一接正中,湿漉漉抱了个满怀,不过,一个大活人从二楼冲扑,势头太猛,炎拓压根立不住,腾腾腾急退几步,退入遮雨的檐下,向后栽倒。
即便在倒地的身法上做足了准备,这一栽还是撞到了后脑,直撞得炎拓眼前金星乱晃。
恍惚间,他看到上方的聂九罗,忽然生出错乱感来,仿佛回到了上一次时,同一地点,恶战的末了:她翻坐在他身上,右手一扯,把左腕的环圈扯绷成一条森然银亮弦线,向着他脖颈便套。
自己当时,是怎么应对来着?
想起来了,她的大腿上有插刀的绑带,上头插了把匕首,当时他无意间摸到,翻手就用匕首的尖抵住了她的心口,逼得她不得不休战。
炎拓下意识抚向她腿侧,入手细软腻滑,却摸了个空。
他听到聂九罗恶狠狠的声音:“我早就说过,要把这东西塞你嘴里,让你生吞下去。”
炎拓莫名其妙:“你要把什么东西塞我嘴里?”
***
其实放完这狠话,聂九罗自己也愣了。
她手里其实并没有攥着东西,也就不存在什么把“这东西”塞进炎拓嘴里、让他生吞下去。
檐下的夜灯昏黄,因着电压不稳,光线还一跳一跳,细密的雨线从檐边哗啦挂下,仿佛在织就宽大的雨帘。
聂九罗浑身都湿透了,发上的水珠慢慢下滚,在黑亮的发梢处汇集,待发梢挂不住这重量时,嘀嗒一声,落在炎拓身上,瞬间就被轻暖的棉质衣料给吸附掉了。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小院。
这是她的小院,只是,盛放着的花对比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换了一拨了。
那时还是冬春,她记得院里开花的是铁筷子玫瑰,还有报春,山茶。
现在是……秋季了吗?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棵虽在雨里飘摇、却满枝盛意的桂花树。
卢姐又可以做桂花糖酱了吧。
过了好久,她才低头去看炎拓。
看到她的眼神,炎拓就知道,一切错位的,应该都归位了。
他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唇边扬起微笑,问她:“你要把什么东西塞我嘴里、让我生吞了?”
又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事?阿罗,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暗搓搓记恨了多少事、准备整治我呢?”
聂九罗也笑了。
她才不会告诉他呢,那时候,他在她沙发坐垫下藏了个弹扣,骗她说是炸弹,会把她炸得粉身碎骨。
那之后,她就发誓要把这玩意儿塞进炎拓嘴里,让他生吞下去。
再后来,弹扣是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但事情,她原来一直都牢牢记着。
聂九罗笑着笑着,轻轻伏下身子,两手环住炎拓的脖颈,凑向他耳边。
炎拓只觉得,熟悉的气息,混着秋夜雨水的沁凉充盈鼻端,冰凉的湿发柔软地覆上他的脸侧。
再然后,听到她低声说:“好久没见你了,炎拓。”
炎拓笑起来,眼底渐渐温热,他伸出手,搂住聂九罗的身子。
她温驯的时候,总是显得尤为单薄,单薄到他舍不得多施一分一毫的力气。
他说:“我也是,好久不见了,阿罗。”
***
两人都没注意到,卢姐房间的灯亮过,窗帘还微掀了一下。
再然后,灯就灭了。
卢姐是被落瓦声给惊醒的,这一夜,原本就风大雷烈,她睡得不大安稳,瓦片砸落的时候,猛然睁了眼,还惊出一身冷汗,以为是有贼趁夜乱入。
于是她揿亮了夜灯,却不敢贸然出去,先悄悄掀开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