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拓站起时也没定住,踉踉跄跄连退几步,被工作台给挡停,上头立着的龙骨架晃了几晃,又颤巍巍立住。
两人隔着几米远,警惕而又冷漠地对视。
三合院的一楼西厢房里,被惊醒的卢姐惴惴坐起,慌乱地揿着了床灯。
***
炎拓伸手摸了摸被咬的地方,那里已然皮肉皴起,再把指头送到眼前:见血了。
聂九罗嘴角一阵麻胀,舔了舔一股咸腥味,是嘴角裂出血了,她索性伸出舌头全舔了,自己的血,自己吞,权当没流血。
第一回合,不胜不负。
再一低头,衣带松了,胸口敞得有点开。
聂九罗一手掩理衣襟,另一手扯扣衣带,眼睛盯住炎拓,满目挑衅:“姓炎的,打不过我啊?我就穿了这么点,赤手空拳的,有种就别用枪,算什么男人。”
炎拓笑笑:“你没枪,你有牙啊。”
聂九罗也笑:“你没牙?”
炎拓看了她几秒,手上一松,枪身绕着食指扳机处滑转了半圈,就势把枪身插回后腰:“我没枪,照样拔你的牙。”
第二回合。
两人都没着急动,互相审视距离方位,琢磨着一击奏效的法子。
拆万儿八千招打三天三夜那是武侠小说里的意yín,聂九罗没那个体力精力,事实上,这种高强度的体力打斗,持续两三分钟就把她累得够呛了——她擅长取巧的闪电战,之前不管放倒狗牙还是炎拓,都是出其不意、十秒绝杀,战线越长她越吃亏。
得加快速度了。
聂九罗疾步上前,一脚踩上翻倒的圆几,身子借力蹬起扑向炎拓的同时,手臂长探抓起沙发上的靠垫,向着他头脸砸扔过去。
一个靠垫,真打着了也不痛不痒,不过炎拓谨慎为上,一个箭步撤开身子,躲开靠垫、也躲开聂九罗的飞扑。
这一下,聂九罗扑了个空,身体平窜上台面——不过这也在她计划之中,她左手一撑止住身体,右手前捞攥住台面上的手斧,看也不看,以肩为轴,反手就是一个劈抡。
炎拓猝不及防,只觉一道森凉弧光凭空向着面喉劈现,急仰身时,到底慢了一步,肩侧一凉,衣袖上绽开一条口子,旋即一片温热。
然而来不及细看,聂九罗一个旋身,第二斧已经劈过来了。
炎拓又惊又怒:真是好极了,哄得他把枪收起来,她倒玩上斧头了。
他心下一横,没躲,反而正迎上去,行将照面时一个矮身侧闪,左手横揽住聂九罗的腰,顺带着把她左臂也箍住,身体顺势转到她身后,等于把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右手抓住了她扬斧的手腕,臂上用力,一寸寸把她的手臂往下摁拗。
又成了力气的比拼了,聂九罗全身像是被硬邦邦的铁箍箍上了,半分力气也使不上,眼睁睁看自己的手被炎拓带着下拗,斧口垂下时,炎拓手上又是一攥,聂九罗痛得浑身发颤,手指发痉,手斧咣啷一声落了地。
她心下发狠,狠急智生,用尽浑身的力气,仰头往上猛撞。
炎拓比她高,下颌就在她头顶上,突然吃了这一撞,撞得牙床猛扣舌头,眼底一团团发黑,手上自然也就松了。
聂九罗趁势得脱,跌撞着往前连迈了好几步。
不过她也好不到哪去,她的头不是铁打、炎拓的下颌也不是软的,这一招即便杀敌三千,自损也有三五千了,她摇摇晃晃,脑子忽左忽右地发沉,喘着粗气回过身,恰看到炎拓吐出一口血唾沫。
应该是那一撞,牙齿咬破了舌头了。
打铁趁热,一鼓作气,两杀都拿不下他,得祭出绝杀了,聂九罗打红了眼,一声厉喝直冲上去,炎拓抬手格挡,她攻的却是下盘,腿上一个猛铲,抱住炎拓,又是双双滚翻在地。
这一滚声势更大,撞得工作台挪位半米多,上头的锯子锤子塑刀凿子哗啦啦落地,连龙骨架也终于立不住,向着这头扑跌下来。
机不可失,聂九罗顾不上其它,翻身坐到炎拓身上,右手一扯,把左腕的环圈扯绷成一条森然银亮弦线,向着炎拓脖颈就套。
这手环,炎拓也算眼熟了,但想死了都没算到,居然能当杀人利器。
这么尖细的弦线,脖子被勒住了那还得了?
他脑袋急闪,抓住落在手边的龙骨架格挡,就听“哧啦”一声,弦线紧绕龙骨的头颅,发出去的劲力没收回来的道理,再加上头身相接处的木架相对细弱,下一秒,木架脑袋已经被大力绕割下来,骨碌碌滚远。
聂九罗手上不停,又是一个圈绕。
炎拓看到银线又到眼前,知道自己是疏忽了:弦线跟刀不同,刀想再砍得先收回,但弦线绕空绷尽,又是一条直弦,第二攻可以无缝衔接。
他抬手想抓点什么,入手细软腻滑,腕处似乎碰到什么硬物,他心念一动,手顺着聂九罗的腿迅速上抚,一把抽出匕首,在脖子被弦线圈紧的同时,反手用匕尖抵住了她心口。
聂九罗身子一僵,不动了。
匕尖相当尖锐,已经进了皮肉,睡袍的破口处慢慢渗上血色,睡袍的遮掩下,有一滴殷红的血,顺着她小腹慢慢滑落。
炎拓脖子外圈的皮都已经被弦线勒破了,他看着聂九罗笑:“赤手空拳?聂小姐,你身上藏的东西可够多啊。”
两人都不动,也冒不起这个险去刺激对方,喉管、心脏,不比阑尾,都不是人体舍得起的。
就在这个时候,楼梯上传来卢姐战战兢兢的声音:“聂小姐啊,出什么事了吗?”
聂九罗心头一凛,吼了句:“没你的事,我拆东西,你明早再来收拾!”
卢姐:“哦,哦,那行。”
这倒也不赖卢姐心大,她们家政公司专门有个群,都是服务作家、画家、设计师之类的,这类人群特立独行的比例高,出状况的也多,什么自闭自残吸毒,其中有一个,大半夜忽然来了灵感,拿自己的血在大白墙上画了个血意淋漓的心脏,把阿姨吓得接连一星期噩梦不断。
所以,聂九罗在拆东西,虽然是在半夜、动静也有点大,但是,依然正常。
炎拓候着卢姐的脚步声消退:“聂小姐,咱们是要这样……到天亮吗?”
聂九罗咽了口唾沫,没吭声,攥住手环端头的手有不易察觉的发颤:一个姿势端久了,难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