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他便怔住了。
白雪覆盖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衣裳单薄,外面裹了一件过大的袍子,像是如风披在她身上的,显得极不合身……像是没有听见他出来,她低垂着头,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抱着膝盖,在这漫天的风雪中,可怜巴巴的模样儿,看着人心疼,多大的火气也都消了。
“还不进来!”
他以为自己满腔怒火,可声音已是柔软。
“阿木古郎……”小宝音慢悠悠回头,刚想起身奔过去,又似想起什么,坐回台阶上,撇了撇嘴巴,缩着小身子,摇头,一言不发。
“不是把你送回去了吗?怎么又跑来了?”东方青玄蹲身拍拍她身上的落雪,语气满是责怪,“还坐着,舍不得起是吗?这一晚上,你尽在这折腾,若是着了风寒,生了病,看吃亏的人是谁。”
东方青玄骂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那表情,那动作,与亲爹没有两样。
宝音甚至突然觉得,他连骂自己时皱着的眉头都像她阿爹。
她沮丧地低下头,不肯挪地儿。
“起来!”东方青玄声音更重。
宝音扁着嘴沉默了一会,猛地抬头,“你背宝音进去。”
东方青玄:“……”
宝音手伸得更长一点,“不背么?那你抱我……”
看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不管我我就不起”的赖皮样子,东方青玄喟叹一声,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像小鸡仔儿似的托起来,往里走,“身子长重了,我抱着都吃力……你说你,都大姑娘了,怎的还这般任性,说烧房子便烧房子?”
宝音朝他背后的如风吐了吐舌头,揽住他的脖子,细心细声地道:“……火把是用来取暖的,宝音何时说是要烧房子了?我这么乖的小孩,岂会做这样无道理的事情,是谁在背后败坏本公主的闺誉?”
如风一怔,低下头一声不吭。
东方青玄苦笑,“你啊!”
宝音得意的笑着,突地看见站在门口的阿木尔。
呆了一呆,她皱紧了眉头,“阿木古郎……”
东方青玄看着小丫头凝重的脸,又看一眼阿木尔古怪的神情,认真道:“宝音,她便是……”
“你的大妃,是么?”宝音不待他说完,便接了过来。
东方青玄默认地看她:“你应该唤一声……”
“狐狸精!”又不等他说完,宝音便抢过话去。阿木尔脸色一变,宝音只当不知,反而乖巧地抿了抿嘴,笑嘻嘻问:“难道我有说错?”
东方青玄沉下脸,“宝音,不可无礼!”
宝音在外头吃了那么久的冷风,小脸在灯火下有些泛白,但声音却满是笑意,“阿木古郎,阿娘说,经常说谎的人,会长出长长的鼻子,你可不许撒谎。”说罢不等他回答,一双水灵灵眼睛转过来,看向楚楚动人的阿木尔,评头论足:“大妃美则美矣,只可惜了,啧啧啧……阿木古郎,你下次要骗宝音,记得换一个人。这位大婶的脸,宝音太熟……”
太熟?阿木尔挑眉,“你认识我?”
宝音笑得好不乖巧,“是啊,大婶子,你的画像宝音常在宫里看见……”
她的画像?阿木尔几不可抑地激动起来。从宝音出生,便从未见过,可小丫头却说认得她,还说她时常看见她的画像。难不成是天禄私藏她的画像在宫中?难不成他也一直念着她?
心脏怦怦跳着,她婀娜的脚步,有些虚软。
“乖孩子,你在哪里见到我画像的?”
宝音严肃地考虑一瞬,认真道:“在我阿娘的医庐里呀……大婶,我阿娘时常指着你的画像语重心长地告诫我:宝音啊,你一定要记住狐狸精长什么样子,以免将来长大了,会吃亏……”
东方青玄:“……”
阿木尔铁青的脸,几乎碎裂……
*
宝音在世安院住了下来。
不是东方青玄愿意的,更不是阿木尔情愿看到的,但小宝音“以公主之尊,行死皮赖脸之事”似是习以为常,当夜穿着薄衫吹了冷风,入得世安院就病倒了。
东方青玄要送她回去,她不愿。
东方青玄要为她找太医,她不愿。
次日夜间,夏初七便拎着医药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