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做下来,连她自己都十分地惊讶,十分地佩服自己,东华却仍是没反应,众仙则是克制着自己不能有反应。
凤九咬了咬牙,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丹墀,东华撑着腮,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垂头丧气的一幅悲容,眼中闪过一丝极微弱的笑,立刻又淡下来,伸出右手,十指修长,手上放着一只镯子,一柄簪,一朵白簪花。
凤九有点茫然。
东华慢悠悠地:“不自己拿,还要我送到你手里?”
凤九垂着头飞地一件一件接过,装得郑重,似接什么要紧的诏,接住后还不忘一番谦恭地退下,直退到殿门口。强撑过这一段,强压抑住的丢脸之感突然反,脸上腾地一红,一溜烟地就跑了。
青云殿中众仙肃穆而立,方才一意通报自己功德的仙者抱着笏板跪在地上,瞧着凤九远去的背影发呆。亏得东华座下还有一个有定力的仙伯,未被半路杀出的凤九乱了心神,殷切地提点跪地的仙者:“先前正说到百年前你同一头恶蛟苦斗,解救了中容国的公主,后来这公主要死要活地非嫁你不可,仍被你婉拒了,”兴味盎然地倾身道:“那后来如何了?”被东华瞥了一眼,识趣地刹住话头,咳了一声,威严地沉声道:“那……后事如何了,且续着方才的罢。”
青云殿散了朝会的这一夜,依行惯例,应是由天君赐宴宝月光苑。
晋的这一堆小神仙们,除了寥寥几个留下来在天上服侍的,大多是分封至各处的灵山仙谷,不知何日再有机缘上天来参拜,得遇天君亲临的御宴,自是着紧。
宝月光苑里神仙扎堆,头回上天,瞧着什么都觉得惊奇,都觉得鲜。
一株尚未开花的忧树下,有活泼的小神仙偷偷和同伴咬耳朵:“贤弟今日见了这许多天上的神仙,可曾见过青丘之国的神仙?”神秘地道:“听说今夜可不得了,青丘之国的那位姑姑和她的侄女儿女君殿下皆会列席,传说这二位,可是四海八荒挨着位列第一第二的绝色,连天上的仙子也是比她们不过。”
小神仙的这位同伴正是白日里持笏跪地的那位仙者,历数功德后被封了个真人,连着做凡人时的姓,唤作沈真人。
沈真人未语脸先红了一半,文不对题地道:“……白日里闯进青云殿的那位仙子……她、她也会来么?”
小神仙愣了一愣,半掩着嘴道:“愚兄打听过了,那位女仙多半是帝君的义妹,要敬称知鹤公主的,你看白日的形容,帝君他对这个义妹也是不一般。”呐呐道:“哎,长得可真是美,可真是美,连愚兄这个一向不大近女色的都看呆了。我真的都看呆了,但,”沉重地拍了拍沈真人的肩头:“你我以凡人之躯升仙,戒律里头一笔一笔写得很清楚,即便帝君对这个义妹是一般的,沈兄还是莫想为好。”
沈真人恹恹地垂了头。
因三十二天宝月光苑比月亮岂止高出一大截,不大够得上拿月色照明,是以,满苑忧树间遍织夜明珠,将整个苑林照得亮如白昼。
九重天有个不大好的风气,凡是那位高权重的仙,为了撑架子,不管大宴小宴,总是抵着时辰到,装作一副公务繁忙拨冗才得前来的大牌样。好在,东华和连宋一向不做这个讲究,凡遇着这等公宴,不是过早地到就是过迟地到,或者干脆不到,抵着时辰到还从未有过……
这一回,离开宴还有好一些时辰,两位瑞气腾腾的神仙已低调地大驾前来。
侍宴的小仙娥善解人意地在一株繁茂古木后摆了两椅一桌,请二位上神暂歇,也是为了不让前头的小仙们见了他二人惶恐拘束。
沈真人同那小神仙叙话之时,倒霉摧地正立在古木的前头。一番话一字不漏尽数落入了后面两位大仙的耳中。
当是时,东华正拆了连宋带给他的昊天塔研究赏玩。这塔是连宋近日做的一个神兵,能吸星换月降服一切妖魔的。连宋将这东西带给他,原是想让他看一看,怎么来改造一下便能再添个降服仙神的功用,好排到神兵谱里头,将墨渊上神前些日子造的炼妖的九黎壶压下去一头。
连宋君收了扇子为二人斟酒,笑道:“听说你今日在青云殿中,当着众仙的面戏弄凤九来着,你座下那个忠心又耿介的小仙官重霖可急得很,一心想着如何维护你的刚正端直之名,还跑来同我讨教。”
东华端视着手中宝塔:“同你讨教刚正端直?他没睡醒吗?”
连宋噎了一噎:“算了,同你计较什么。”喝了一盏酒,兀然想起来:“今日原是有个要事要同你说,这么一岔,倒忘了。”扇子搁在酒杯旁敲了敲:“南荒的魔族,近来又有些异动。”
东华仍在悉心地端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昊天塔,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