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位的第三年,他派遣方晋手下的心腹部队,血洗了贺氏满门。
率队的廷廷说,那一夜杀得他手都软了,比在战场上还要艰难得多,因为小孩子的哭声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像复仇的诅咒一样。
——那是秣城的又一场噩梦,贺家的亲信将士一律斩杀,所有跟贺家沾亲带故的人全都难逃一死,满城都是浓郁的血腥味,淮水都几乎被染红了。
宫变的确是被制止了,可是郑唯仁在被诛九族前的一篇《鸠之戾》流传至大江南北,官府将其列为禁文,却屡禁不止。
那篇文章里痛斥周棠弑兄杀侄、泯灭人性,将秣城惨案公之于众,预言大承在他的统治下将受到天谴。这成为了周棠为君之路上最大的污点,甚至因此而被人称为暴君。
洛平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重演。
所以他向方晋检举了郑唯仁窝藏叛党一事,而事实上,年前之时郑唯仁与叛党的牵扯并不深,更没有与贺氏提过什么宫变。
但他不得不防患于未然,这一世的贺氏虽被周棠大刀阔斧地剪除过,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周衡没有死,如果让他们找上周衡,就会有更大的借口和麻烦。
他想要丞相之位,他需要更大的权利来遏止这些事,可是既然周棠不肯轻易给他,那他只好捏造出更加确凿的罪证,用郑唯仁一个人的命来换太平。
洛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事情都还没有发生,还无罪的人已经被他害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周棠解释,也无法面对自己心里的愧疚。
直到偶然间找到小安。
他想,郑家的这个孩子说不定是老天给他弥补过错的。
小安是个痴儿,什么都不懂,他可以让他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代替他自己,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正月十五。
这一日早朝时,周棠命人把文渊阁所编的《承天通鉴》搬到了大殿上,整整四大箱,分为理、书、艺、杂四大类,又分十六纲六十四目,几乎囊括了古往今来的各个领域。
不光是洛平的门生,就连一向对他抱有轻视之意的官员都看得瞠目结舌。
洛平说:“这里是选编,还有二十七册尚在补充修订中,日后也需不断完善。还请陛下先行过目,如有需要改进的地方,臣会仔细修正。”
周棠点头,吩咐太监:“把书册分发给众位爱卿看看吧。”
大臣们一边审阅,洛平一边做着适当的解说。
周棠翻看着那细致的目录和纲要,再抬眼去瞅洛平温文尽责的模样,心中颇为自豪:看看,他的小夫子就是这么有能耐,他是这世上最了解他心意的人,只有他能编出的完全符合他构想的旷世巨编,这要是换了其他人,指不定要返工多少次。
殊不知,洛平当年在编写此书之时,来来回回熬了多少次才摸清他的意图,编这一部书,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而这一遭,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满朝文武瞥见皇上满意的神色,心里明白得很,自然不会故意挑洛大学士的毛病来触霉头,更何况他们也实在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于是周棠轻咳一声:“做得很好,洛卿辛苦了。这些年来你衷心为朕做事,政绩斐然,众位爱卿也是有目共睹。世人常有锦上添花之举,洛卿却一直是在为朕雪中送炭,朕大为感佩。听闻先皇在位时,曾把洛卿比作贤相魏徵,不知朕可否有幸,得你为相?”
洛平跪地叩首:“谢陛下恩典,臣定当为大承鞠躬尽瘁,不负先皇与陛下的期望。”
下首有个年轻官吏想要出列说些什么,被同僚拉住了:“还看不出么,皇上空了三年的丞相之位,就是等着他呢,你别瞎掺和。”
那人撇撇嘴,嘟囔道:“我就想不通了,怎么周家的皇帝都跟被他魇住了似的……”
洛平退回位子上,似有意似无意地往他这边看了眼。那人一怔,垂下头去不敢看他了。
淡淡笑了下,洛平心中有数——贺家旁系长子贺予之,世家子弟,骄矜是骄矜了点,人却是有能力又直率的人,而且他的双胞胎妹妹……
“今晚宫中设宴闹元宵,众位爱卿都来同乐吧。”周棠的话打断了洛平的思绪。
“谢皇上。”百官应和。
临出宫时,洛平从大太监那里得了张皇上亲书的字条儿。
谢过大太监,他把字条拢在袖内,上了车驾后展开一看,不禁怔忡。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要是能把小夫子包在嘴里吃掉就好了。
☆、第六十四章 月难圆
城西贺府。
贺雨芝在花园里荡着秋千说:“哥,伯父不是总说要把我送进宫么,我都没见过那皇帝长什么样儿呢,你就让我今晚去瞅瞅吧。”
贺予之摇头:“皇上有什么好看的,芝儿,你还真把伯父的话当真了?”
贺雨芝一荡老高:“甭管我当不当真,皇上即位三年,至今未纳一妃一嫔,京城里世家的姑娘可都在巴望着选秀女,我怎么就不能好奇一下?更何况,皇上说了元宵宴可以带家眷,哥你就带我去嘛……”
“胡闹!现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在整治贺家,主家拆的拆贬的贬,就剩下咱们一脉留在京城,贺家的势力早就算不得什么了。要我说,伯父他们是舍不得以前的风光,还在痴心妄想。送你进宫?那不是让你当皇妃,是让你当人质!”
“哥你真是无趣。”贺雨芝撅着嘴跳下秋千,“你们那些大道理我不想听也听不懂,我不过是想凑凑热闹,什么皇妃我才不在乎。你也说了,咱们贺家已经不再风光了,现在排在我前头的千金小姐多了去了,轮也轮不到我。”
“你知道就好。”
“所以啊,你带我去看看又何妨?皇帝要是不好看,我去看看宫里的花灯也好嘛。”
小姑娘一边说一边晃着亲哥哥的胳膊撒娇,贺予之给她求得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地点头。心说反正到时候离皇帝八丈远,应当没什么关系。
贺雨芝一见他答应了,欢呼一声就要去挑衣服,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哥,我记得你常常提起一个姓洛的官员,是不是他老欺负你?”
贺予之皱眉:“问这个干什么。”
贺雨芝笑得狡黠:“嘿,哥你是君子,官场上你不好下手,我一介小女子可以替你报仇啊,小整他一下就是了。”
贺予之一个毛栗子钉在她脑门上,啼笑皆非:“你给我</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