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查办通方周边几个城镇的事务时,洛平听说那里常有流匪扰民,且有渐渐加重的态势。在周棠的管辖范围内,他不能不管,于是本想今日找周棠商量一下的,谁承想又没寻到机会。
洛平无意间逛到廷廷所在的院落,见廷廷房中的灯还亮着,想到方才翻看的《天阶凉如水》,不由笑出来,一时兴起,便向着烛光行去,想去看看廷廷。
轻叩门扉,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谁啊?”
“是我,洛平。”
“洛先生!”廷廷显得很高兴,急急拉开房门,披头散发的,还没穿鞋,分明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
洛平一怔,歉然道:“看你这里亮着灯,以为你还没睡,打扰你了吧。”
“没有没有,我本来就没睡。”廷廷拉着洛平进屋,生怕他跑了,“我睡不着,洛先生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正巧我也睡不着。”洛平笑说。
廷廷捏着洛平的手腕,皱眉道:“先生你是不是瘦了?”
“是吗?可能是最近太忙了点……”
“是我不好,我应该好好照顾先生的。”廷廷满脸愧疚,“我明明是先生的小厮,可成天就知道玩闹,实在太不像话了,先生你罚我吧。”
洛平故意板着脸说:“对,是该罚,怎么罚你呢?”
廷廷眨了眨眼:“那个……我这副小身板,本来就够没用了,要是挨了打就更没用了。要不,您让程管家不给我吃饭吧,反正我以前都饿习惯了,几顿不吃也不要紧的。”
“……”洛平忍俊不禁,“几天不见,你倒是把小棠装可怜的功力学了不少。”
“哼,谁跟他学了!我再也不要跟在他后面学功夫了!我再也不去南山找他们了!”廷廷突然激动起来,脸上都红了。
“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
“我才不会跟他那种人吵架!”
见他闹脾气,洛平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好像在看年幼的周棠一般。
廷廷在府里的身份是小厮,可实际上没人把他当小厮看。
刚来时尽管落魄,但他的身上始终有种骄傲和韧性,不像寻常流浪儿那样卑躬屈膝。他跟王爷又很“亲近”,所以府里的粗重杂活很少让他做,连程管家也不怎么支使他。
久而久之,甚至有些下人会喊他“廷少爷”,倒不是故意嘲讽他,这称呼是越王默许的,理由是廷廷怎么着也算他的同门师弟。
洛平看见桌上是冷掉的食物,估摸着是程管家让人给廷廷送来的,可是一点也没动过,床铺上凌乱不堪,一看就知道哪个小孩在上面翻来覆去地滚过。
真是好像呢,这两个孩子。
“跟我说说吧,小棠怎么欺负你了?”洛平柔声问。
“他,他们太过分了!他们居然……”廷廷戛然而止,有些慌张地瞥了眼洛平,语气嗫嚅起来,“……没、没什么,不过是我今日与他切磋,输掉了。”
“哦,是么?”洛平眯了眯眼,廷廷缩了缩肩膀。
廷廷不是输不起的孩子,要是输了比武,他肯定是勤学苦练再去找小棠比过,不会躲在房间里生闷气。
他在撒谎,洛平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看他这样慌乱,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显然,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他。
“廷廷,是不是小棠又羞辱你了?他这样欺负师弟,实在不像话,你要是觉得委屈,我现在就去南山训诫他。”
洛平故意套话,作势要走。廷廷果然慌了手脚,拽住他急道:“先生不能去!”
“为何不能去?”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因为……因为那边有山匪……”廷廷的声音越来越小。
“山匪?通方境内,越王眼皮底下,怎么会有山匪?更何况那里不是有南山军……”洛平突然顿住了,神情有些僵硬。
他想起通方周边山匪扰民的传言。
廷廷的肩膀颤抖着,似乎终于忍耐不住了,红着眼睛控诉道:
“没有南山军!根本就没有什么南山军!周棠他骗你的!”
“他们就是山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山匪!”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山匪,我才不要跟他们同流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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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月疏星。
南山顶上的营地中,有两人未能成眠,正在秉烛夜谈。
周棠放下越州的山势地形图,图上用朱笔勾画了十数个小圈,那都是红巾寨的据点,看着大片的红色,他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红巾寨的势力正如日中天,要想跟他们平起平坐,王爷,我们急不得。”方晋进言。
“你明知道我愁的不是这个。”
方晋笑道:“方某一介山匪,怎会猜得到王爷您心中所想。”
周棠瞥了他一眼:“黑白两道通吃确实事半功倍,可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不说小夫子,单说廷廷,我们才只是装装样子惹点事,他便负气回去了。小夫子一心想让我剿匪立功,若是他知道我没为剿匪做准备,反倒自己搞了个匪寨,岂不是要气死。”
“慕权兄自己说剿匪一事全权交由我来处理,王爷和我都已定下了详尽的计划,就算生气,事到如今他是不会来插手的。”
“可他一直以为我们建立了一个什么南山军,我不明白他怎么就那么确信这一点的。你知道么,他每次提起‘南山军’这三个字,看我的眼里满满的都是赞赏。”
“其实他也没想错,我们本来就是想建立‘南山军’的,只不过那样的正规佣兵队伍太过束手束脚,要百姓的口碑,要官府的认可,还要自己筹集资金,而且一旦亮相,必然成为所有匪寨的靶子,还不如占个山头自立为匪来得方便。其实我们现在跟他的期望也差不多嘛,只不过叫‘南山匪’。”
“南山匪吗?”周棠喃喃,一字之差,却是正邪不两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