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借钱,老子没钱。没想二十年后,他都快六十了,还会因为囊中羞涩而尴尬。
安老太爷蹲在走廊下抽着旱烟,开始回想儿子每个月给的分例都干什么去了。
上个月买了两杆新的大烟枪,现在正用着呢。上上个月的分例买了一个玉葫芦,买了两袋烟,和张家老头去听了几回戏。再上上个月买了个古玩花瓶,现在摆在屋里的多宝阁上。每个月的钱都买些小玩意儿花光了。
老太婆每个月存下的钱上次都给了安康。安老太爷啧了一声,把烟锅里的灰磕干净。想了想,便背着手出了院子。
他先是晃到安康的院子里,一瞅,没人。只有一条小狗趴在廊下躲阴凉。他那大孙子最近老是往外跑,去那个杂志办事处。
背着手想去儿子的院子里瞧瞧。刚走进院子,就听得里面女人们的说话声。安老太爷想起来儿媳儿的侄女在这儿呢。去了也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说事。便也离开了。
背着手在外转了一圈,又背着手重新蹲回廊下,安老太爷惆怅地重新摸出他的新烟枪,塞好烟丝,弄了个火折子点上,深深吸一口,从鼻子里吹出一阵烟气。决定还是等儿子晚间回来,再腆着老脸去借点钱。
虎子爹住在杂志办事处的一间小耳房里。虎子娘晚上都会回去陪闺女。这天,小霞怕第二天去的晚,位置被人抢光,就留下来在小耳房里打了地铺。她不回家,虎子娘自然也不回家。
小霞今天挣了一两多,高兴得虎子娘都睡不着。她起身借着月光瞧见地上的小霞睡熟了,捣捣旁边的虎子爹。
虎子爹正迷蒙着正要入梦,这一下让他一机灵。“咋了?”
“他爹,我睡不着。小霞今天挣了一两银子。我都不敢相信哦。”
虎子爹有些无语,他翻个身,重新躺好,嗤笑道,“有啥不敢相信的,你不是看见钱了吗?”
“你说咱家小霞咋那么能干呢?”
虎子爹没回话,他躺好后,困意又上来了。
虎子娘又用胳膊肘捣他,“你说,等咱有钱了,也招个上门女婿。”
“你个老娘们,是被赵大力气傻了还是被钱弄晕乎了。大晚上不睡觉瞎咧咧啥呢。那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才会去入赘。”虎子爹烦了,这老娘们大晚上不让人睡觉。“赵大力家那样的少有。一个大老爷们,不断手断脚,也不是家里没米,跑去入赘。唉,你个老娘不许捣了,让我睡觉吧。”
天刚微亮,杂志办事处的门前陆陆续续地来了人。大多是大人带着小孩。小孩们手上都拿着一本杂志,或蹲或站,还有倚着的墙的,借着越来越亮的天光,用心地看着书。
虎子爹打开门时吓了一跳。门外竟然有这么多人。他忙回身将站在一边的坏狗儿抱起,防止人多涌进来时把他碰倒。
小霞开了教室的门,进了院子里的人一窝蜂地要往屋里挤。她当即张手成大字型拦在门前,大声喊道,“先排好队,排好队。我要检查一下你们是不是都有杂志。”
赵秦拿着书进屋子时,屋里已经或坐或站挤了一屋子学生,窗户外挤的满满的都是小脑袋。他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我们打开书的第五页。先来学习认字。这期杂志列举了十个字。”
打着扇子,陈轩大早上地跑来找安康唠嗑。刚走进东巷,就瞧见里面站着不少人。他心道,奇怪,昨天东巷发生什么大事了?待他好奇地走进杂志办事处的院子,瞧见里面人更多,心下越发奇怪。“少爷,这是书卖出去了?”
安康高兴道,“卖出去了。二百多本。”
“咋卖出去的”他那还堆着两百本呢。
“小霞卖出去的。”
陈轩奇道,“她咋卖出去的”
安康瞥他一眼,想到昨天陈轩误以为小霞叫他坏狗儿,不正经地开起玩笑,“带着坏狗儿一起卖的。”
........少爷的不正经一定是和徐立学的。瞥见在院子里玩耍的坏狗儿,陈轩一阵心塞。
他摇着扇子,垫着脚尖努力往教室里望。一眼就瞧见站在教室最边上的小霞。
小霞个头高,她自己选择站在最边上。捧着书,听着小先生讲课,听的聚精会神。丝毫没有察觉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大红色线扎着个大辫子。从侧面看,鼻梁不高。个儿也不高,身材还有些干瘪。陈轩一边看,一边在心中评价。还能听见后面几个人在商量去哪给孩子买便宜的纸笔。
陈轩转过身,装着一副大义的模样,小声道,“去街南我家杂货铺买呀。我们那正准备联合杂志办事处做活动。”
挎着篮子的妇女问道,“什么活动。”
“凡是有杂志的人,去我们那买一套初级笔墨纸砚。我给便宜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