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和君儿一起买的。”
两个小姑娘相互瞅瞅,都笑。
昨晚可不是心血来潮要去外头逛的。她们把一条美食街走到头,总算看到一家钟表店,来来去去相看好几款手表,比对价格性能样式,最后掏钱买下这款手表,送到宋于秋面前。
“难怪大晚上舍不得回来,数你俩有鬼主意。”
林雪春接过来一看,“这玩意儿看着还成,你爸你叔是该有一块,免得每天回家没个准数,害全家人空等他半天。”
就是不太便宜的样子。
“多少钱啊?没过二十吧?”
她抬眼审视丫头片子们,怀疑她们小小年纪被人骗,白花好大一笔钱。
“雪春姨你不知道了,这可是——”
这是有牌子的手表,人家正儿八经有个红锦包装盒,有出厂证明还有保修单。跟几块几十块钱的地摊货不是一路的!
王君一番话尚未出口,被及时拦住。阿汀的脑袋瓜子一转,就说:“不贵,没过二十的。“
“这还行。”
林雪春拉着宋于秋的手比划着,戴上去,上上下下的看,非常满意。满意之余还要教训:“你俩以后别自个儿去买东西,多得是黑心老板骗小丫头的钱。这手表差不多就这个价,没人看得比我准,他要敢多收,我非得找他算账去。”
王君暗地里咋舌,心想大人们就是节俭。
手表再好看好用,被雪春姨知道这上百的价格,保不准要揪着她们回去退钱。
不过让她花上一百块钱买手表,她也舍不得。是阿汀小古板认为手表需品质,能用上几十年的百来元,远胜过半年就坏的十多块钱。
所以最后王君只出了五块钱,其余都是阿汀的小金库处,这小丫头私房钱不少。
“少花钱。”
宋于秋摸摸手表,情绪总是埋得很深,看不出高兴不高兴。只是让阿汀往自个儿身边留钱。
她们夫妻俩没有大富大贵的本事,但都认为孩子们身边应该留点毛角。万一兄妹俩想买点什么小玩意儿都方便,不必眼馋别人,巴巴去求人家。
阿汀的小金库在同龄人里算多,实际上比不过宋敬冬。
这年头政策日益完善,扶持水平越来越大,学习劲头反而没那么足了。要说之前是‘学好数理化,不愁走天下’,现在则是悄然流行起‘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话语。学校里不少学生野了心,不那么重视学习,直接往课余玩乐发展。
唯独学习成绩不能落下,因而学习厉害的学生笔记本大受欢迎。
宋敬冬瞅上这门生意,翻出笔记本复印出好多本,可借可卖。半个月下来新生老生混得更熟,面子赚开了,到手的零花钱也不少。
当下便摸出个红包放在桌上,一推。
“你又整哪出?参加什么书法比赛,得奖赚钱了?“林雪春疑惑地看着他,对三年前这样递过来的三百块钱印象深刻。
“不是书法,我还有别的赚钱路子。”
宋敬冬举手保证:“绝对是正路子,没偷没抢,人家被我赚得还高兴。这儿就两百块钱,爸你看着要买什么买什么,当私房钱。别被妈收走啊。”
说得什么话!
林雪春冷哼:“我又不是贪财的,图他这点钱做什么?你给我小心着才是,别让逮着你干坏事,不然打断你的腿!”
“这腿您真打不着。”
他得意地抛一个眨眼,“是他们上赶着花钱,哭着喊着想往我腰包里塞钱,拦都拦不住。”
“德性!”
林雪春嗤之以鼻。
儿女孝顺是好事,一家人说说笑笑吃起来。
饭吃了小半,空落落的肚子填了底。宋于秋这才看向陆珣,谈起中药铺子的事。
“铺子这几年在我们手里,但该是你就是你的。店铺买卖账单都带来了,钱也数好了,回去的时候你带上,有对不上的款再来找我们。”
陆珣不慌不忙地咽下口里的鱼。
“不用了。”
他放下筷子,拿出那套曾经让阿汀反驳不能的说辞。说自己给他们家添过麻烦,今天又只带了点补品来,这铺子理应该留给他们。
这回没拿出生意人那套假惺惺的做派,陆珣口齿流利,有了点面冷心热的样子。
好歹是知道感恩的。
林雪春对他的那点防备,那点芥蒂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夫妻俩对望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出一层欣慰:这孩子没长坏,别扭归别扭,依旧不亲人,但的确是好的。
同时异口同声丢出两个字:不行!
宋于秋:“太贵重。”
林雪春:“你是不知道那铺子能赚多少钱,我花了多少力气给整出来的账单。能是一笔小钱么?说送就送?人长这么大怎么脑子不见长,光会败家。按你这败家手,皇帝家底都给你丢光。”
气势汹汹的长辈老妈子回来了,不客气地拍大桌,嘴上不饶人:“我们家以前没给你穿金戴银,撑死一张床几顿肉,那全是看在你救了阿汀的份上。这情有来有往,你爱领不领,别给我往钱上扯,我林雪春没打过那种脏心思,图你的回报!”
说着就站起来,嚷嚷着要去那账本当众核对。
“妈你急什么?”
宋敬冬哭笑不得,按着她坐下。
夫妻俩在这块很有自尊,就算穷到吃不起饭,也决不肯占人便宜。阿汀清楚这个,桌面下的手指头动了动,碰碰陆珣放在大腿上的手。
陆珣眼皮不动,尾指一卷,困住她的一根手指。再慢慢往手心里收,没几秒的功夫,无声无息就在暗处把她捉拿住了。
“我确实要买你的铺子。”
宋于秋开口,又是一串罕见的长长话语,“铺子里的大夫下个月就走,到时候断得不止我们一家,还有整个村子的生计。老村长托过我,村里六十五户人家都出了钱,放在我这,问你肯不肯卖,要卖多少。”
“买卖麻烦,不如谈合作。”
陆珣抬起眼来,眼珠漆黑。这是个早早打定主意的陆珣,沉稳的超乎这个年岁。
果然世上除了穷孩子之外,便是没人疼没人爱的苦孩子最早当家。
林雪春还想着拿账本,宋于秋拍了拍她的手,视线转过来,语调平直:“怎么合作?”
陆珣的主意说来简单。
无非店铺挂在他名下,烦琐事务归宋于秋料理,包括重新搭建线路在内。
因为陆珣的举动被太多人观望着,动不动搞收买,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手。手头捏着其他路子,只要宋于秋找到人,安排好车辆班次路线,他大可以沿路找关卡打招呼。
走大路、多一层官方保障。一年半载八成把握闹不出大事。不过保险起见,负责运货的人除了可信赖,还必须会玩刀、不怕事。免得一见着杀人越货的路匪,膝盖一软就倒戈。
宋于秋是个默不作声思量的人,仔细考虑过方方面面。低哑着声说:“我弄过倒买倒卖,认识点人。来北通之前已经联系上了八个日子不太好过的。”
早些年敢做这行,除了胆子大不怕吃牢饭,就是机灵狡猾的。应当能用。
陆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林雪春那边听得目瞪口呆,拽一把宋于秋,“你又去弄那玩意儿?还当头头?要钱不要命了?!”
“现在没那么严了。”
陆珣把玩着小姑娘的手,散漫给未来的丈母娘解释:“政策变了,倒买倒卖的罪名摆着看而已。除非做得太张扬,没有背景没有关系,被人实名举报会获罪。”
所以店铺得挂在他名下,没多少人能动。
“就这样办吧。”
宋敬冬听出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省陆珣的事,也省他们的事,便搭腔。
桌上三个男人迅速敲定合同事项。看他们谈得差不多了,林雪春才不耐烦地敲碗,定下新规矩:“以后饭桌上别谈赚钱,唧唧歪歪没一句能听懂的,弄得我们娘仨饭都吃不下去。”
“不谈不谈。”
宋敬冬作为代表一口答应,大家伙儿回归于饭菜。吃了没两口,门外凭空冒出个孩子来。
五六岁大的模样,光头扎一小辫,活像画本里的红孩儿头。左手握成拳头塞在嘴里,手背口水斑斑,右手往桌上一指,趾高气昂道:“我要那个!”
好会挑,指着猪蹄呢。
“这谁家小孩啊?”
“不知道诶。”
“你们见过没?”
“没有。”
“门没关就跑进来了吧。”
桌上面面相觑,没一个认得的。毛小子一动不动在那站着,盯着油光饱满的猪蹄不肯动。
今个儿是生辰,伸手不打脸的。林雪春拣个不大不小的蹄,搁在小碗里给他。
“行了,回家去吧。”
她扇扇手,他不动。手指头弹了出来,又指着一盘宫保鸡丁,“我要那个!”
“这小子,上我这儿来点菜了是不?”
林雪春起身催他走。他一口咬住猪蹄,丢开碗,两手扒这门时就是不肯走。
大红色的牡丹花碎成好几片,多不吉利。孩子们怎么说岁岁平安都没用,林雪春动怒了,大嗓门吼了一句:“摔什么碗?快给我出去!”
不出不出就不出。
小子一低头,自她胳膊底下钻了过去,扑到桌上,双手抱起小半碗猪蹄就要跑。
陆珣反应敏锐,老鹰擒小鸡崽子似的迅速出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疼得他五官皱在一块儿,又摔了碗猪蹄。
这可是粮食!
宋家小屋分家后好不容易养了一只小猪崽子,林雪春那是夏天怕它热冬天怕它冷,当孩子一样伺候着的。
城里人常说农村人养了杀,杀了吃,鸡鸭鱼猪最后还是到了自己肚子里,嫌她们心狠。谁又知道正是碗中点点滴滴都来自双手,农村里劳苦干过活的,最见不得一丁点的浪费。
林雪春脸一沉,彻底发大火。
喊了声我来!
转手便捏住毛头小子的肩膀,边扯边训:“猫都晓得拣着日子送福气,你大白天来我家摔碗?还敢当着面偷东西,这是糟践谁找谁晦气呢?”
“你住哪里,你妈是谁?!说!我倒要看看谁家养出这么个混小子来!”
小子哇一声哭了。
嘴巴张开,唯一的猪蹄也掉了,徒留下香甜的肉味在舌尖。他鼻涕眼泪一把流,扯着嗓子大喊:“妈,妈,坏女人打我!”
“志宝!”
外头传来一道急匆匆的粗声。
林雪春抬头看去,竟是隔壁的章程程。
作者有话要说:猫是理想猫,哥是理想哥,一大家子都是理想的美满。
我突然发现码字大概就是快乐分享白日梦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懒散了,明天真的交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