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爷,您的事,是亲自与大当家的说,还是眼下先叫小人去办”
周子舒想了想,问道“我并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不知道掌柜的有没有听说过琉璃甲这一号东西呢”
那银庄掌柜愣了一下“这小人倒有些耳闻,周爷说的,莫不是那五块碎琉璃拼成的琉璃甲”
周子舒点点头“正是。”
银庄掌柜思量了片刻,摊开一张纸,写下“琉璃甲”三个字,又道“小人知道一些,只是恐怕并不周详,若是周爷不在乎等上几日,小人倒也有些渠道能替您查到。”
周子舒看着他,见这掌柜的不过三四十岁,一脸精明,说话滴水不漏,语速不快,出口前必经三思,果然是那成了精的人手底下的一群老小狐狸。他不知道那位老朋友离开京城以后这么多年,在这边的势力能有多大,现在看来,恐怕也不仅仅是银庄那么简单了。
他喝了一盏茶,便离开了。想不到昔日的天窗首领,也要靠别人收集消息,更想不到为了保住张成岭那兔崽子的小命,他竟也有求到那人头上的一天不过说回来,周子舒自己也想不明白,那张成岭和自己不过萍水相逢,他的小命,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简直是无事忙。
可人这一辈子,却是总有那么几回,总有那么一些人、一些事,叫人明知没好处,却忍不住多管闲事。周子舒想着,大概就是缘分吧不然怎么江南那么大一片地方,偏偏叫他遇见那小东西呢
他溜溜达达地在大街上,无所事事地逛游着晒太阳,饱览了一番洞庭风光,直到日头偏西,才心满意足地走上了一家酒楼,叫了一壶酒,几个小菜,心想这可真是好日子,他好像一辈子都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不是自己疲于奔命,就是算计着让别人疲于奔命。
旁边有个小姑娘拉着琴唱曲子,人也水灵,声音也水灵,怎么看怎么美,一曲罢了,楼上楼下所有人都连声叫好,周子舒看着她就觉得赏心悦目,便大大方方地摸出一锭银子放在她的盘子上,那小姑娘先是一愣,随即低头抿嘴对他一笑,福了一福,轻声道谢,周子舒心情就更好了。
忽然,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一个人,来人理所当然、平铺直叙地说道“我来让你请我喝酒了。”
周子舒心头一紧这是债主来了。
叶白衣丝毫不客气,在他看来,吃饭喝酒这种俗务,是要他赏光的,既然是他赏光,应该是对方诚惶诚恐,自己自然不用客气,便也不管周子舒,自顾自地招呼过店小二,噼里啪啦地报了一堆菜名,淡定地对周子舒说道“要吃什么你自便,不用拘谨。”
周子舒眼神诡异地看着他,心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拘谨了
他有些怀疑这位古僧后人是故意来讹自己的,就他刚刚点的那些东西,别说是两个人,恐怕就是两头猪,也够喂了。
叶白衣见他没有要加菜的意思,于是恍然大悟道“哦,是了,你有伤,胃口定然不会太好。不过我劝你能吃的时候多吃点吧,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周子舒眼神更诡异了,心道这东西若不是古僧后人,真是叫人一天到晚当沙袋揍都不过头。
正这当,又有一个人大喇喇地走到他们身边,也不请自来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似笑非笑地打量这叶白衣,说道“阿絮,我说你怎么今天招呼也不打,便失踪了一下午呢,敢情是有别人了”
周子舒叫那小姑娘的笑容点亮的好心情立刻渣也不剩了,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站起来,丢下一句“我走了二位自便”走人。温客行便转过头来,不知为什么,竟真有些咬牙切齿似地问道“他是谁”
“他是”周子舒才要说只是一位偶遇的朋友,话到了嘴边,忽然觉得万分不明所以,心里不明白自己做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个,便面色古怪地顿住了。
叶白衣倒是大大方方地对温客行点点头,说道“我叫做叶白衣。”
温客行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去,才要说话,便听叶白衣又波澜不惊地说道“我知道你,你是那日烧了那张家小孩屋子的人。”
周子舒端着酒杯的手徒然顿在半空中,温客行脸上的笑容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了。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叶白衣,就像是盯着一个死物,身上慢慢凝聚起某种说不出的深沉而森冷的杀意。
周子舒一凛,皱起眉来。
正好店小二端菜上来,被他杀意所激,吓得手一抖,盘子便要掉下去,电光石火间,小二只觉眼前好像有白影一闪,那险些落下去的菜便不知怎的,稳稳地落在了那位白衣公子手上,连一滴菜汤都没洒出来。
以周子舒的眼力,居然也没能完全看清他的动作。
叶白衣竟是这样的高手若他是古僧后人,那那位传说中的长明山古僧
周子舒背后浸出一点冷汗,发觉天窗关于那位神秘极了的古僧的估量,原来并不准确。
温客行的瞳孔刹那间缩了一下,脸上虽然波澜不惊,却不动声色地将那股子煞气收了回去,打量着这白衣的年轻人他有二十五六不,恐怕仅仅是皮相嫩,真实年龄绝不止如此,要么,有三十上下也不像
这人给他的感觉简直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一片空白,他坐在那里,不说话不动的时候,就像是个假人,叫人感觉不到他的情绪波动,也很难用自己的情绪去影响到他,像是比邻而坐,却活在两个不一样的世界似的。
叶白衣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因为自己一句话,其他两个人的激烈反应,自顾自地闷头吃东西。随着饭菜一道道地摆上来,周子舒和温客行两个人的表情再次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扭曲
这位古僧后人,简直是个绝世饭桶
他十分快速地往嘴里塞着东西,虽然并不粗鲁,可那风卷残云的架势,绝对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下箸如飞,筷子所经之处如蝗虫过境,不给敌人剩下一颗粮食,本来不饿的周子舒,和明显没心情吃饭的温客行,就在他的带动下,情不自禁地拿起筷子,想尝尝这家酒楼做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直到桌子上一片杯盘狼藉,战况惨不忍睹,盘碗皆空的时候,叶白衣才撂下筷子,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嘴角弯起一个不大明显的弧度,算是笑了笑,对周子舒道“多谢款待。”
说完,也没别的表示,直接站起来就走人了。
周子舒忽然觉得,单是能养得起这么一个吃货,长明山古僧就是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