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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天的演唱会圆满结束,敬我们的天后一杯!”叶清白站起身来,对着叶晚举杯。
叶晚笑眯眯地跟他碰杯,说:“感谢捧场。”
张与川倒了杯酒,说:“临时出任务,没赶上,自罚三杯。”他喝得干脆。
叶晚也倒了杯酒,说:“好了,矫情的话,我就不说了。本来这顿饭是为了孟杉的生日办的,谁知道他和顾以源先回去了。”
沈渡说:“没事,我们吃我们的。”
叶晚听他的话,乖乖地坐在他的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受不了这种眼神,含着笑,侧过脸,说:“你这么看着我,很危险的。”
叶晚连忙转移目光,又忍不住转过来,沈渡笑着摇了摇头。她大胆地在桌下扯住他的手指,晃了晃,说:“你还没夸我。”
“你还需要我夸吗?”沈渡夹了鱼,小心地把刺剔掉后才放在她的碗里,说,“多吃点儿鱼,会聪明点儿。”
叶晚:“我想拒绝!”
“想都别想!”沈渡抓住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掌心挠了挠,痒痒的,她的心也痒痒的。其他人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张与川忽然问沈渡:“是吧?”
走神的沈渡微怔,好在他的反应快,也不管是什么,“嗯”了一声,说:“是的。”
叶晚好奇:“什么是什么?”
“我们在说张警官和沈老师是怎么认识的。”盛玉说。
“怎么认识的?”
“四年前,当时有个病人在医院没抢救过来,病人家属把气撒在医生身上,持刀闯进医院,正好碰到一个怀孕的护士。沈渡路过,一脚把病人家属踢开了。”张与川说,“我看了监控,当时的情况真的是千钧一发,沈医生好身手!”
沈渡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条件反射。”
张与川却摇了摇头,说:“你们看不出来吧,这么冷漠的沈医生,内心可是有热血的。当时我把他带回警局做完笔录后,觉得特别投缘,送他出去,我问他:‘这件事,你做的是对的,但是医院那边肯定会有处分。如果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你还会出手吗?’”
“然后呢?”
然后呢?张与川回忆,当时的沈渡站在派出所的门口,长久地注视着门上的警徽,若有所思地说:“会。”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人陡然生出敬意。
沈渡听张与川吹得没边了,说:“去,别造谣了。我当时在想:这警察做笔录真慢,天都黑了。”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原来沈渡这么幽默,不由得笑成一团。叶晚也乐得眯起了眼睛,说:“原来是这样的,沈医生真厉害。”
沈渡挑眉:“你以为呢?”
叶晚不说话了,给他夹菜,说:“吃菜吃菜,别客气。”
酒足饭饱后,张与川喝得有点多,许音袂搀着他说:“我送他回去。”
叶晚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示意许音袂把握好机会。许音袂瞪了她一眼,扶着张与川走了出去。
张与川叫嚣着还能再喝一打,许音袂没忍住,一掌拍在了他的头上。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太狠了,许音袂你太狠了。”
“我想打你很久了。”
“想了多久?”
“从高二你抱着一大摞书砸在我的桌子上,宣布我很荣幸地成为你的同桌开始。”
“……我这么浑啊。”张与川靠着女孩温软的身子,低低地笑,“打扰了,是我很荣幸做你的同桌。”
许音袂微怔。她知道张与川说的是醉话,没放在心上。她打开车门,把张与川塞进车里,问:“你家住哪儿?”
有风自车窗口呼呼地吹进来,张与川顿时清醒了不少。他靠在椅背上,侧过脸看着许音袂,车灯打在她的侧脸上,模模糊糊映出她的轮廓。他借着酒劲,说:“我好久没这样看过你了,书呆子。”
许音袂压抑住心中的悸动,冷漠地说:“再叫我书呆子,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当时我们坐在一起,也是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角度,你也是这样凶巴巴的。其实,我有一件事,高二那年就想做了。”
许音袂攥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说:“什么?”
“亲你。”
张与川的话音刚落,在许音袂还没来得及反应前,他的唇便贴在了她的唇上。她睁大了眼睛,他的吻如同一阵猛烈而悠长的风,撞碎了她藏于齿间的话。
隔了一个青春,她才知道,原来她喜欢的那个人,早就喜欢她了。
那年他们第一次说话,带着青涩与悸动。
“我叫张与川,与山歌与川饮的与川,有文化吧?你呢?”
“你的同桌。”
“我知道啊,你叫什么?”
他才说完,数学课代表就把两人的卷子发了下来。一个一百四十五分,一个六十分,鲜明的对比。他拿到卷子,也没心思调侃她了,蹙着眉比对着两人的卷子,反思他哪里做错了。
许音袂抬起头,十八岁的张与川眉目清朗,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脸不由得红了。
“下次我一定超过你。”张与川放下卷子,抬起头,见她的脸色,“咦”了一声,“我考的分那么少,应该我羞愧,你脸红什么?”
——你脸红什么?
——傻,我喜欢你啊。
——从那之后,我写的词,里面的风花雪月都是你。你是我得偿所愿的明月;是让我安然入睡的微风;是冬日悬崖边触手可及的花;是洁白柔软的春日薄雪,是你,是你,都是你。
02
和大家分开后,叶晚提议去看星星,说公司就在附近,在顶楼观景的效果特别好。沈渡“嗯”了一声,跟着她一起到了顶楼天台。
叶晚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双手撑着地,仰起头,说:“沈渡,你看!”
沈渡坐在她的身边,也抬起头。天气挺好,万里无云,一颗一颗的星星在他的眼中闪烁。她小声地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身边坐着沈先生,好像……好像……”
沈渡失笑,说:“怎么不继续编了?”
“编不下去了!”叶晚摊摊手,“作词什么的,都是许音袂的活,她现在去跟男神约会了。”
“男神?”
“你还不知道吧?”
叶晚立刻跟沈渡说起许音袂和张与川的事情,他“哦”了一声。他倒是听张与川说过,但是没想到张与川那个年少时的初恋就是许音袂。叶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高中的时候有没有喜欢过别人?他们都说你没喜欢过,但是我不信!”
不信?
沈渡看了她一眼,突然生出逗一逗她的心思。他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怎么可能没有?”
叶晚本想听他说“当然没有”,谁知道他不走寻常路。她讶异地“嗯”了一声,这个“嗯”转了好几个音。她保持平静:“你说。”
“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女孩。我对她只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后来她出国了,我们的感情也就淡了。”
叶晚“哦”了一声,闷闷地说:“肯定很好吧?”
“嗯?”
“能被你喜欢的女孩,肯定特别特别好。”
“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吗?”
叶晚对他翻了个白眼,站了起来,说:“我不看星星了,走了。”
沈渡没起身,扯住她的手,问:“你吃醋了?”
“我怎么可能吃醋?我当然没吃醋!我是这样的人吗?”叶晚微微笑着,说,“走啦!”
沈渡的后背凉飕飕的,问:“去哪儿?跟我回家吗?”
“我要回公司练习新歌,你自己在这看星星吧。”
她说完,不管沈渡,便往楼下走去。她走得不快,一直等着沈渡追上来,可是他没有。
公司里还有人在上夜班,看到她来,十分惊讶。她要了录音室的钥匙,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一首歌一首歌地唱。其实她也没有那么生气,毕竟不是所有人像她那样,青春里都在赶通告。沈渡有过喜欢的人,很正常。
可是……
她和沈渡在一起一段时间了,最亲密的关系也发生过,却从来没听他说过喜欢她。
她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越想越委屈,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
“砰砰砰。”身后传来敲玻璃的声音,她怔了一下,回过头,抹了抹眼泪,才看清外面是沈渡。
他站在隔音玻璃外,手叩着玻璃。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细长而白皙。他看见她流泪,心里不由得一慌,埋怨自己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沈渡在心里嘲讽自己,竟然会这么没有安全感,想用这种方法证明叶晚是爱他的。
他明明知道,叶晚很爱他,比他爱她要早,他却这样试探她。试探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生出欣喜,她是多么在乎他。
他真的变了。
恋爱让他冲昏了头脑,让他变得幼稚,让他不像自己。
叶晚见是他,别过了脸,不肯看他,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往他那边瞟。
他再次叩了叩玻璃,掏出手机,示意她接电话。
她打开手机,按了接听键。
“喂?”她开口,带着浓浓的哭腔。
他微叹:“你哭什么?”
她不答反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我的女朋友。”他注视着她,眉眼干净,仿佛藏着天上的星光,他轻声说,“都怪我,想看你吃醋的样子,却没想到我们小饭团会这么伤心。”
她微怔:“你……”
“是啊,我,沈渡,居然这么没有安全感,需要用惹你生气来刷存在感,是不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是不是太幼稚了?”
她隔着玻璃看着他,他的声音平缓,她却在里面听出了几分委屈,让她的心顿时软了下去。
他笑了笑,说:“听我解释吗?”
她的气早就消了一半,小声说:“可以不听吗?”
“嗯?”
“既然你是故意惹我生气,那些都不重要了。你先考虑一下,回去是跪搓衣板,还是跪遥控器吧!”
他低声笑道:“跪方便面都没关系,只要跪完让我上床睡觉就行。”
她的脸一红,瞪着他。他温和地看着她,声音隔着厚重的玻璃,穿过无线,传到她的耳边。
“晚晚。”
“嗯?”
“我喜欢你。从小到大,我只喜欢过你,而且要一直喜欢下去。等我变成老头子了,也要喜欢你。”
她又哭又笑,说:“那我变成老太太了,都不好看了。”
“好看,你最好看。”他笑了笑,将另一只手抬起来,晃了晃刚刚跑去买的东西,问她,“吃吗?”
“……吃。”
他的眉梢微动,面上浮现出笑意。他轻声说:“我发誓,以后除了在床上,我再也不会在其他地方把你弄哭了。”
后来,事实证明,沈渡是个骗子,因为还有沙发、餐桌、浴室和书房。
03
自a市演唱会后,叶晚便开始在各个城市开演唱会,一路南下。这可愁坏了不少粉丝。有粉丝担忧,我们晚晚刚谈恋爱就这么忙,两人哪有时间约会哦,会不会分手?
粉丝们就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叶晚接受采访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回答了这个问题。更有甚者,跑到医院去看沈渡。好在沈渡整日在手术室里,一般人进不来,这才免了骚扰。
“我刚刚接受访谈时又回答了这个问题!”叶晚一边开车一边跟沈渡打电话,说,“问我们相聚的时间多不多,会不会影响感情?”
沈渡正在学校里备课,笑问:“会吗?”
“当然不会啦。”叶晚将车子拐了个弯,说,“不然你以后上哪里找我这样黏人的女朋友?”
“嗯?”沈渡翻了一页书,重复她的话,“黏人?”
叶晚笑眯眯地说:“是的,黏人。我打算给你一个惊喜,你猜猜是什么?猜对了有礼物。”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沈渡无奈地看了看手机,摇了摇头,他还有十分钟上课。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资料,往教室里走去。教室里早就坐满了人,他扫了一眼,目光在最后一排定格。
这个小饭团,她的惊喜还用猜吗?她又来蹭课了,而且……沈渡收回目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而且,还没开始上课,她就睡着了。
叶晚连续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觉,是真的累了。这熟悉的环境,这熟悉的讲课声,让她在沈渡的两节课上睡得死死的。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讲台上已经是另一个老师了。
叶晚尴尬地擦了擦口水,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问旁边的学生:“嗨,同学。”
该同学正在认真听课,忽然听到她的声音,觉得有点儿耳熟,定睛一看,“啊”了一声,说:“叶……叶……”
“嘘!”叶晚忙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说,“你别叫。沈老师上过课了吗?”
该同学点点头,低声说:“你睡了两节课。”
太尴尬了。
叶晚深觉没面子,本来想给沈渡一个惊喜,结果自己一睡就睡了两节课。她咳了咳,说:“都怪他讲课太催眠了。”
“最后一排的那个同学。”老师听到这边的动静,说,“穿裙子戴口罩的那个,站起来。”
叶晚指了指自己,得到老师肯定的答案后,一脸无辜地站起来。
完了,这下又要丢人了。
“你来说一说,如何控制传染病的流行。”
咦?这个问题她似乎会……
叶晚颤颤巍巍地开口:“大概是……多吃点儿药?”
她这话一出口,明显感觉到老师的鼻子都被她气歪了,教室里响起了一阵哄笑声。老师恨铁不成钢地问:“你是哪个班的?这是基础,你都……”
“吴老师!”
门口忽然出现一个气喘吁吁的人,打断了吴老师的话。
叶晚眼前一亮,往门口看去。
沈渡扶着门站着,似乎是跑来的,刘海浸着些细汗,衬得脸庞越发白净。教室里的同学顿时窃窃私语。
一个女生说:“哇,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老师。”
“沈老师一直都是冷静的。问题是,为什么这样的沈老师显得更帅了!”
“太禁欲了,美色误人啊!”
叶晚和沈渡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他忍住笑,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她忙移开目光,往旁边瞟。
吴老师一脸奇怪地看着沈渡,问:“沈老师,怎么了?”
“哦。”沈渡走进来,说,“没什么事儿。对不起,吴老师,这个……”他随手指了指叶晚,说,“这个是我的学生,我带回去教。”
他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明显咬着牙。他见叶晚还站在原地,眉头一皱,故意冷声道:“还不快下来!”
叶晚连忙离开座位,灰溜溜地往下走。阶梯忽高忽低,走到他的面前时,她还晃晃悠悠的。
吴老师说:“沈老师的学生个个是学霸级别的,这个可不像。”
沈渡笑了笑,说:“这个天分不好,得慢慢教。”
“好好教。”吴老师说。
沈渡礼貌地道了谢,便走了出去,叶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等离教室远了,她小声地狡辩:“我本来就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当然不会答这个专业的问题,他有本事问问我古代十大名曲啊。”
“你还懂这个?”
“当然!我会的可多了。这么多年来,我学习使用古筝、吉他、钢琴、风琴等乐器,连二胡我都会拉。”
沈渡停下脚步,现在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很安静。他看着她,说:“你这么厉害?”
叶晚“嗯”了一声,一脸严肃地说:“我做到这一步,就是想唱什么就唱什么,想出什么唱片就出什么唱片。”
沈渡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是是是,我媳妇儿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他这般宠溺她,让她惊喜得眼睛亮了又亮。她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说:“这个称呼真好听,又土又好听。”
“土?”
叶晚随意地点头,忽略掉沈渡口气中的威胁之意。沈渡哼了一声,说:“看来我这个老师真的要好好教教你了。”
叶晚这才发现两人走着走着已经到了办公楼,他反手扯住她的手腕,一把推开面前的门,又转瞬关上,她连连后退了几步,后面是桌子。他靠近她,胳膊撑在办公桌上,把她圈在了狭小的空间里。
叶晚壮起胆子:“你……我刚刚看见隔壁还有……唔……”
她剩下的话被沈渡堵在了唇间,被他的唇舌搅碎,含含糊糊,让人听不清楚。他的唇反复地在她的唇上辗转,让她没有喘息的空间。转瞬,他的手搂住她的腰,往上一抱,把她放在了桌子上。她搂着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吻。
他的吻顺着脖子一路向下,气息落在她的皮肤上,痒痒的。她笑着想躲开,又慌忙压住笑声,低声说:“原来这就是沈老师说的教。”
他的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滑过,衣服被撩起半截,肌肤在他的手下燃烧。他微微一笑,说:“调教也是教。”
叶晚笑着往他的怀里躲,他抱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闻着她身上的馨香,想念扑面而来。他哑声开口:“我们……”
“砰砰砰。”敲门声骤响,沈渡的话猛地咽了下去。他侧过脸看着门,门锁得很严。
门口有人问:“沈老师在吗?”
叶晚吓了一跳,作势就要从沈渡的怀里出来,沈渡却用力按住了她的手。她无声地问:“是谁?”
沈渡小声说:“隔壁办公室的。”
“我就说声音太大了吧!”叶晚瞪了他一眼。
沈渡捏了捏她的鼻子,外面的人没听到里面有动静,嘀咕一句“明明听到声音的”就走远了。她松了一口气,头抵着他的胸口,说:“沈渡,我这个月好累。”
沈渡心疼地拍了拍她,说:“等你开完演唱会,休息一段时间,我们去旅行。你想去哪儿?”
“去哪儿呢?”叶晚思考了一会儿,说,“去哪儿都可以,我可以不带脑子吗?”
“嗯?”
“全由你指挥,我带着你,你带着智慧。”
“你当然可以不带,反正你也没有多少。”
“你再说一遍!”小饭团发威,抬手就要打沈渡,沈渡没有动,她没狠下心,拳头软绵绵地落在他的头上,胡乱地揉了一番他的头发。
沈渡笑了,任由她胡闹。她闹得累了,又倒在他的怀里。他轻声说:“晚晚,带我回家吧。”
“回家?”
“嗯。”沈渡说,“不带我回家见家长吗?”
叶晚小声说:“太早了吧?”
“你可是早就见过我的家长了。”他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处,说,“你不把我带回家,我总觉自己没有经过官方认证。”
叶晚失笑,过了一会儿,说,“好,让你亲眼看看,我爸是多么凶神恶煞。”
04
让叶晚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爸爸居然没有凶神恶煞,反而很和蔼地把他们接进了家里。十五岁被爸爸摔唱片的阴影还在,她跟在沈渡的旁边,好像进的不是她的家。
叶父和沈渡倒是相谈甚欢,叶晚就像外人一般,坐在旁边听着。沈渡不为难她。
叶父说:“我听她舅舅提过你,青年才俊,挺好挺好。”
青年才俊。
叶晚听到这个形容词,忍不住笑了,见沈渡递过来一个威胁的眼神,忙憋住笑。
叶父也看到她笑了,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叶晚顿时把笑容收起来,站了起来,硬邦邦地开口:“我去看看妈妈。”
叶晚往楼上走去。家里还是老样子,两层楼,木质的楼梯“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她走得很轻,一阶一阶地走。
沈渡坐在沙发上目送着她,她太瘦太小了,还像个孩子。
“她小时候喜欢这个楼梯,常在上面蹦来蹦去。有一次,她把腿摔破了,我就拍着楼梯,骂楼梯坏,她不干了,抱着楼梯,说是她不小心,不关楼梯的事。”叶父想起当时的叶晚,不由得笑了。
沈渡缓慢地收回目光,说:“您很关心叶晚。”
叶父一怔,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叶晚走在楼梯上,忽然想到上小学的时候,她跟爸爸埋怨,家里的楼梯太破了,换一个好了。爸爸坚决反对,还问她,她不是最喜欢这个楼梯了吗?
她喜欢这个楼梯吗?
不,她喜欢的是从楼梯上欢快地跑下来的妈妈,妈妈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好像是音符在跳跃。她执意想换,爸爸坐在楼梯上,说:“不可能的,以后这个家什么都不会变,永远保持你妈妈在世时的样子。”
叶晚上了楼,打开妈妈房间的门,照片上的妈妈还是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笑眼弯弯,温柔地看着她。她的鼻子一酸,忍不住喊了一声:“妈。”
“妈妈,我好久没来看过你了,但这不代表我不想你。”她垂着眼,说,“我好想你……”
叶晚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桌上摆着很多东西,她走近才发现是成堆的报纸。她连忙擦了擦眼泪,把报纸都拿了起来。每张报纸都只留下了与她有关的新闻,报纸下还压着几张唱片。
是她出道以来所有的唱片。
叶晚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扫了一眼这个房间,脚旁边的盆里还留着燃烧过的痕迹,有一角没有烧干净。她拿起来,发现是爸爸写给妈妈的信,上面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几个字:我们晚晚现在真的很厉害。
真的很厉害。
她什么时候听爸爸说过这样的话?
她跌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曾经以为爸爸是不爱她的,他热爱音乐,热爱妈妈,却独独对她苛刻。她和爸爸太相像,都是不肯服输的性子,所以这么多年来,才很少联系。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无言地爱着她,离她远远的,却从未离开。
等她哭够了,沈渡才轻轻推门走进来。他蹲在她的面前,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说:“好啦。”
她抽噎着,说:“沈渡……沈渡……”
“我在这儿。”沈渡将她抱得更紧了。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半晌后才缓过神来。她轻轻推开他,擦了擦眼泪。他也站起来,给叶母上了炷香。
叶晚闷闷地说:“我妈比我好看吧?当时我妈可出名了,只是现在大家都不记得她了。”
沈渡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你记得,伯父记得,这才是伯母的家。”
叶晚笑了笑,然后说:“那你呢?”
他牵住她的手,说:“我也会记得,因为我们会变成一家人。”
沈渡伸出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说:“留在这儿吃饭吗?”
叶晚摇了摇头,说:“我想回家。”
“好,回家。”
沈渡把车子停在路旁,叶晚注视着前面的红绿灯,红灯亮着,一闪一闪的,在倒计时,车里沉默着。沈渡伸出手,把她的手攥在手心,放在唇边亲了亲,无言地安慰着她。
叶晚眸光闪烁,忽然说:“沈渡,我们回去吧?”
沈渡似乎就在等她说这句话。他点头,绿灯亮起,他踩了油门,掉转车头往来时的路开去。
车子飞驰而过,最后停在了她刚刚离开的巷口。
巷子很深,她坐在车里,看着那扇门。门口坐着个人,抱着把尤克里里弹着,他唱的是她的那首《此心灼灼》,那个年代特有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隔壁有人出来扔垃圾,喊道:“老叶,又唱你家姑娘的歌儿呢!”
“好听就多唱两遍。”叶父抬起头,笑了笑。
叶晚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老了很多,头发白了,皱纹渐渐爬上了他的脸颊。这些变化似乎在一夜之间发生,她根本没有参与,直接就看到了结果。她哽咽着,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哭出来。
邻居又说:“《似明月而来》也好听,多唱唱。”
叶父说:“行。”
他再起调,就是《似明月而来》这首歌了。
“去吧。”沈渡拍了拍她的手。
叶晚看了沈渡一眼,点了点头。她走下车,沿着石板路慢慢地走到了叶父的面前,坐在了他的身边。他微怔,抬起了头:“晚晚?”
她抱着膝盖,把头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说:“好听,我想听。”
她乖巧却任性的样子,好像五六岁的时候,吵吵闹闹,在爸爸的钢琴上乱弹,最后被赶下去,捏着手指头,眼泪汪汪地说:“爸爸,我想听你唱歌。”
于是,妈妈弹琴,爸爸唱歌。
叶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年轻的爸爸妈妈,还有小少年沈渡,他穿着小小的白大褂,和她一起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分享着同一杯草莓冰淇淋。
梦里很好,醒来也很好。
05
叶晚全国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场在a市举行。时值立夏,天气越来越热,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巨大的宣传海报张贴在每个显眼的地方。
叶晚演唱会最终场——似明月而来。
重磅神秘嘉宾加盟。五月五日,a市体育馆,等你来听!
这一天,体育馆从早上开始便挤满了人,公司派了保安维持秩序。叶晚接到周南明的电话,说派人来接她的时候,她正趴在沈渡的办公桌上,看他写术前访视记录。她挂断电话,还是不想起来。
沈渡头也不抬,说:“还不去?”
“去,马上就去。”
她虽然嘴上说着要去,但是身体一动也不动,手还时不时地戳一戳沈渡手中的笔。沈渡耐心好,任她怎么调皮都能写下去。
她哼哼唧唧地道:“你真的不去了?”
沈渡抬起头,捏了捏她的脸,说:“我晚上有台手术,结束得早,就过去。”
叶晚玩着笔,说:“你还是别来了,那么累,早点儿睡吧。”
“生气了?”
“嗯!”叶晚不懂事地点点头,说,“你快想好怎么补偿我。”
沈渡想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手搭在椅子上,微微抬头,说:“你说吧,怎么补偿?”
“就这么补偿好啦。”叶晚起身,坐在他的腿上,故意摸了摸他的脸,“今晚等我。”
沈渡忍住笑,问:“不怕我累着了?”
“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什么了?”
“你说要多多锻炼的。”
“好,多多锻炼。”
沈渡说着,手开始往她的衣服里伸去,趁她不注意,往她的包里塞了一封信。她没察觉到,只觉得他的手太过灼热,连忙跳下去,生怕锻炼得忘了时间,喊了一声:“我先走了!”
沈渡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去,正好看到她跑了出来,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似乎确定了哪里是大门后,才迈开脚步。
他就这么看着她,目光温柔,像蕴了天上的阳光般。
记得那时候,她参加了一个读信的节目,埋怨他不给她写情书。他昨晚下了手术台后,就着月光给她写了一封。
晚晚,见字如面。
当晚的演唱会圆满结束,叶晚退场后,接受记者的采访。被问及男朋友有没有到场时,她微微叹气。记者立刻支起耳朵,有八卦!
叶晚叹气,说:“现在的医生啊,忙得连看女朋友演唱会的时间都没有,我一会儿还要去接他下班。”
记者:“……”
这是秀恩爱吧?
是吧?
叶晚偷笑,说了“谢谢”后便离开了。后台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着,她一个个道谢后,才走了出去。今晚下了点儿小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她靠在墙上,看着半隐在云中的月亮。
半晌后,她从口袋里摸出沈渡给她写的信。信纸是从写处方的本子上撕下来的,是钢笔字,遒劲有力。他在最后一页写道:
“晚晚,你说你是我的小太阳。是的,你是太阳。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了解她,也要了解太阳。
我的心上人。
我的小饭团。
我的叶晚。
我们不看星星、不看月亮,它们都太朦胧、太远了。我们看太阳,它炽烈、明媚、暖和,不拐弯抹角。
我爱你。”
叶晚心道:我也爱你。
06
叶晚到医院时,沈渡的手术还没有结束,护士医生们把她团团围住,要她签名。她耐心地一个个地签名。
这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叶晚怔了怔,然后抬起头,穿过人群看过去。她的沈先生半倚在门上,有微风吹来,白大褂被吹起一角,见她的目光投过来,他的温柔自眼底溢出,传至嘴边。他含笑开口:“沈医生的家属来啦?”
叶晚露齿一笑,眼睛弯起来,小小的虎牙露出来,可爱而得意:“来啦。”
我来了很久,等了你很久。
总之,我们都来了。
真好。
(全文完)
番外一 想要回到每个场景,拨慢每块表的时间
五年前,立夏,a市第一人民医院。
“沈医生来看病人?”
沈渡刚刚出电梯,有认识他的护士跟他打招呼,他“嗯”了一声。
护士翻了翻记录本,说:“105的病人才睡着,沈医生可能要等一会儿了。”
病房的走廊外,不少人急急忙忙地走进走出。沈渡抬眼看了看手表,病人还没醒。他把本子收起来,走到走廊的尽头。这里是单人病房,人相对少一点儿。
沈渡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又松开手。他捏了捏眉心,眉眼间带着疲惫。江茗老师的话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偶尔也要休息。做完这次术后访问,你就下班吧。”似乎怕他下班也不休息,江茗老师又补充了一句,“你回去之后,不准看书,也不准写论文。”
等他答应下来,江老师才让他走。
“那舅舅先回家一趟,你好好休息。”身边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里面传来模模糊糊应答的声音。男人看到沈渡,笑了笑,笑得十分勉强,一看就是心事重重。
沈渡记得,这个男人的未婚妻发生车祸,已经动了三次手术,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沈渡不由得攥了攥手中的记录本。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正要抬步,病房里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沈渡眉头一皱,脚步在原地打了个转,又回过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门。
门没有关紧,露出一点点缝隙。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爱哭吗?他走上前,把手放在门把上,想关上门,不知怎么回事,他被里面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他干脆打开门,屋里没开灯,厚重的窗帘拉上,外面的光一点儿也渗不进来。
他刚一进去,里面的哭声顿时止住,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门被重重地关上了。病床上的人吓了一跳,睁着泪眼看了他一会儿后,才怯怯地开口:“你是……医生吗?”
沈渡“嗯”了一声,这是实话。
女孩揉了揉鼻子,忍住哭声:“我还没到换药的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