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围观人渐渐静止下来。大约半刻钟后,见温兰还是重复这动作,连李珂也忍不住了,出声道:“三娘,她明明已死,你这是做什么?”
阿杏仍是双目紧闭。
温兰没有理会,只是停下了人口呼吸,直起身,双手按阿杏左胸,用力一下一下地按压下去。
这是个费体力活儿。很,她额头便滴下了汗,呼吸也粗重了起来。但是一直坚持。终于,重复数十次后,阿杏眼皮子忽然微微抖了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奇异格格之声。
屋子里很静。人虽多,所有人却都盯着她动作。所以这突如其来声音显得很是清晰,又有些诡异。
“娘哎!诈尸了!”
边上一个村妇惊叫了一声。
温兰精神一振,继续十数下后,再次改做人工呼吸。听到阿杏终于咳嗽了一声,立刻停止。见她嘴里吐出一口带了紫黑血块血后,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阿杏!你活过来了!”
贾老六眼睛瞪得滚圆,挣脱开了谢原手,连滚带爬地扑到了门板边,一把抱住女人,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活了!真活了!”
围观村民,有些胆小,本已经被一声诈尸给吓得扭头就跑了,现又慢慢聚了回来,屋子里只听嗡嗡声不断。
“别哭了。找个郎中给开些活血化瘀药。”
温兰吁了口气,抬袖擦了下自己额头汗。
贾老六抹了把眼泪,朝着温兰砰砰磕了几个头。
终于回过了神儿李珂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到了近前,仔细看了下虽然还奄奄一息,但确实已经回了气儿阿杏,瞪着温兰道:“三娘,你怎就知道她没死?”
温兰道:“她是假死。心跳呼吸极度微弱,用一般检查方法已经检查不出活着迹象而已。”见李珂似懂非懂,便改口道,“也就是说,外表看起来好像死了,其实还活着。若她真死了,从案发后到现,将近一个昼夜,身上必定出现尸斑。她身上却没有尸斑,我便怀疑她没死。所幸救了回来。”
造成阿杏假死原因,或者是案发时被人用手猛烈勒绞颈部,刺激迷走神经及其分支喉上神经,引起呼吸抑制,从而造成反射性心跳暂停或因血压下降休克,或者,是因大力扼颈造成舌骨、软骨骨折以及舌骨肌等部位破损水肿导致呼吸障碍。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临床上,就曾发生过假死者被误认为是死亡,准备解剖时才发现未死,通过抢救而复苏案例。当然对李珂他们,没有必要解释得这么详细。所以温兰只提了下浅显易懂尸斑。
“对啊!”老丁拍了下大腿,道,“确实!我整理过不少尸格,见上面时常有提死后肢体有淤瘢。三娘子真当厉害!连这都想得到。”
温兰微微一笑,对着李珂道:“当事人醒了好。她喉咙受损,可能说话不便。伯父可等她稍歇片刻后再问话。”
李珂哪里还等得住,立刻便到了门板前,朝着阿杏发问道:“谁掐你?是不是丁家少爷?”
阿杏刚苏醒,人还十分虚弱,正靠丈夫怀里喘气。听到县官发问,吃力地睁开眼睛,嘴巴动了下,却发不出声音。
“你点头或摇头便是。”
阿杏点了下头。
李珂忽地站了起来,正要发令去捉丁家少爷,师爷已经一步抢上,拉了他到一边,轻声嘀咕道:“这个农妇既然没死,捉住了丁家少爷也判不了重罪,他家上头又有人,只怕威慑不够。丁家不是拖欠税款不交么?学生倒有个主意,咱们回去之后,放出消息就说她已死,现场找到了丁少爷逃跑时留下物证。这丁老爷只此一个宝贝儿子,有这样把柄落咱们手上,还敢跟东翁你较劲?只要他带头交了税款,余下地主谁还敢抗命?”
李珂被提醒,赞了声妙。师爷捻了下山羊胡,眼睛瞟向门口。李珂顺他视线,看到正拼命想从人堆里挤着退走丁家管家,立刻朝姜捕头做了个眼色,捕头会意,上前分开人群,一把便揪住了正想溜回去报讯管家,笑嘻嘻道:“对不住了,委屈你要跟我一道了!”
案子既然已经真相大白,农妇阿杏也救活了,温兰彻底放松了下来,这才觉到自己后背贴汗,两只胳膊也酸得要命。以前她每次验尸后,必定要净手。现这个阿杏虽然不是死人,但习惯使然,不洗手总觉不舒服,便捏了手套往外而去,想找个地方洗手,顺便冲下手套——这东西现可不能随用随弃,少一双也肉疼。往门口去时候,原本堵那里村人立刻呼啦啦地分开了条道,投射过来眼神,有敬佩,也有惊骇。
温兰看见院子里有只圆口水缸,便走了过去,正要自己舀水,身后已经有人比她,伸手舀过了瓢。
谢原舀了水,举到她面前,示意她可以洗手了。
温兰微微一笑。就着他淋浇而下水柱搓了手,顺带也洗了下手套,甩掉上面水珠子后,顺口道了声谢,转身便往堂屋去。
谢原手上还舀着瓢,水从瓢底裂开了一道细缝中淋淋地滴漏个不停,打了他鞋面上。他却浑然未觉,只是望着她背影,微微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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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虽已迟暮了,李珂却不肯留宿,定要当夜赶回县城。里长不敢耽误,准备了火把,叫了熟悉山路人带头,护送县官一行人出山。
温兰本也要随众人一起走,贾老六却跪地求告,说是怕她走了,万一阿杏又有个不测,他也不想活了,恳求她无论如何再多留一宿,明日再走。温兰推辞不去,只好答应留下过夜。
赶夜路本就辛苦,何况路途也不算近,李珂对此并不反对,只不放心她一人而已,要留个人陪同。一起出来都是男人,后理所当然,护花使者重担就压到了谢原肩上。所以这一夜,旁人都走了,温兰和谢原便宿了杏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