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孙保持安静,一动不动。
贾元春想了想,伸手轻轻按在他胳膊上,微微摇晃了两下,求恳道:“殿下,您告诉我吧……我犯愁了一个多月了……殿下,殿下,殿下……”拖长了音调绵绵不绝地唤着。
皇太孙被她摇得一晃一晃的,没法装睡了,叹了口气,重新坐起来,撑着额头道:“上下五千年,有哪个女史敢这么打扰皇太孙就寝。”
贾元春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乖乖收回手道:“殿下,臣女错了。您看在臣女知错就改的份上,就告诉臣女该不该问吧。”
“孤说不该问你就不问了吗?”皇太孙拿她没办法。
会撒娇的小姑娘不少,会耍无赖的小姑娘就很少了,既会撒娇又会耍无赖而且两者转换起来毫无障碍的,迄今为止皇太孙殿下也只见过眼前这么一个奇葩。
“当然!”贾元春跪直了身子,只差起誓了。
皇太孙沉默了片刻,认真道:“这些事情你知道了只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可能一时得利,但长久看来很危险。你若坚持要问,孤也可以告诉你。”
这话不是敷衍。
贾元春立马爽快道:“那我不问了!”心事一了才觉得冷,她哆哆嗦嗦站起来,没想到皇太孙握住了她手腕。
贾元春低下头来,眼睛里闪着问号,虽然天太黑皇太孙很可能看不到。
“刚刚不是说冷吗?”皇太孙掀开稻草被,拉着贾元春一起躺了下来。
!!!
竟然可以跟皇太孙同塌而眠!
此情此境之下,贾元春丝毫没有生出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可能是因为皇太孙的语气动作太自然了,就像问“你要不要喝水”一个样的。
两人肩并肩躺着,贾元春放下心头大石,合眼就睡着了。
皇太孙听着她悠长舒缓的呼吸声,感觉像养了个小闺女。
天气越来越冷,又过了小半个月。
小院里突然闯入了一行兵士,将两人带到马厩里,当场拆了木屋,将纸墨笔砚等物也尽皆收走,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走了。自这日以后,情形急转直下,原本虽遭软禁,但是一应饮食上的待遇还是不错的,每日还有哑仆伺候梳洗等。现在,全没了。
隔几日才会丢入几个窝窝头,甚至馊了的饭菜;两面透风的马厩,在这严冬丝毫不能起保暖的作用。
贾元春每天又冷又饿,别无他法,只能忍耐。
偶尔她也会怕,但是想到太孙也在,又觉得安心。
皇太孙整理角落杂乱的稻草时,发现了里面埋着的红薯,细长的七八个。
俩人如获至宝,用木屋拆出的旧木头生了火,围坐着烤红薯,过了一会儿香气就飘出来了。
又暖和又果腹,贾元春吹着烫痛了的指尖,幸福地简直要流泪。
吃得匆忙,俩人脸上都沾了一道道的灰,此刻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狼狈样子,都大笑起来。
晚上太冷,贾元春有时候会觉得寒冷侵入了她脑袋,想事情都不清楚了。
只有一张大氅,现在披在两人身上。
大氅下,贾元春紧紧挨着太孙,他身上总比周围冰冷的空气暖许多;冷得睡不着的时候,她会缠着太孙讲故事,听他讲他去过的地方。
年轻的太孙已经去过很多地方,足迹遍布大半个国朝。贾元春听他讲那些俊伟的山川河海,风景秀美的江南小镇,长河落日的大漠风光……悠然神往时便能忘了身上的冷;有时候太孙会讲志怪故事,黑暗里贾元春听地毛骨悚然,堵着耳朵埋头往他怀里钻,逗得他哈哈大笑。
就在贾元春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院门打开了。
每天早上有两个狱卒模样的人带皇太孙出去,天黑了才放他回来。
大雪天,院子里积了厚厚的雪。
狱卒穿着没膝牛皮靴子,而皇太孙只有一双布鞋,虽然这双布鞋是明黄色的、绣着夔龙纹的,却也只是一双布鞋。
每次回来,皇太孙双腿自膝盖以下都是湿的。
贾元春生起火堆,为他烘烤鞋袜,伸手触在他小腿上,比雪还要冰冷;用双手用力快速揉搓,要好一会儿才能回过血色来。
皇太孙为她拢一拢大氅,轻轻抚摸她低着的头,像是某种无言的安慰。
他什么也不说,她便什么也不问。
这天夜里,皇太孙给她讲了《枕中记》,故事里的人升官发财、取得娇妻、儿孙满堂,一觉醒来,宿处主人所煮的黄粱粥还没熟;如你我眼中的一生,焉知不是旁人的黄粱一梦。
贾元春听得难过起来,恍惚了一会儿低声道:“这人虽醒了,梦里的事情倒都还清楚记着。”
作者有话要说:肿么办……爱上写番外了,根本停不下来!(呐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