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琥珀也听到了两位主子的这番对话,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明明沈千尘的话意味不明,可是顾玦就能心有灵犀地领会到她的意思,每每让琥珀觉得自己这个得力大宫女实在是不合格。
这时,贡院出现在了前方,琥珀清清嗓子道:“九爷,夫人,贡院到了。”
惊风轻轻地“吁”了一声,停下了马车。
他们的马车距离贡院其实还有三十多丈,可是前面都是考生和送考的人,人山人海,马车根本就没法再前进了。
因为舞弊案,这次会试重考比上一次受到的关注还多,所以贡院外还有不少百姓跑来看热闹。
见人多,顾玦就对沈千尘道:“别送了。”
沈千尘乖顺地停下了脚步,与他挥手道别,站在原地目送着顾玦去前面排队,目送他进了贡院的龙门。
顾玦今天去贡院当然不是真的为了考试,之前会试第一场结束后,他曾吩咐礼部改善贡院的环境、修改会试的流程。他今天算是去验收成果的,再顺便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
这次会试重考重新排了考生的号舍,所以这次顾玦被分到了一间新的号舍中,号舍比上次要扩大了一倍,虽然六尺宽还是不够男子挺直身板睡得舒坦,但也勉强够睡了。不仅是号舍,连考巷的茅厕也重新修缮过了。
贡院内,焕然一新。
发考卷前,贡院里的同考官先宣读了礼部拟定的新规则,规则大同小异,其中最令考生们震惊的一条大概就是允许提前交卷了。
考生们一时哗然,目瞪口呆。因为现在还没发考卷,所以他们也不怕被人说作弊,忍不住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真有人会提前交卷吗?”
“不可能吧!”
“是啊。三天我尚嫌短呢。”
“答卷落笔须得谨慎,万一写错一个字,可就毁于一旦了……”
“……”
“铛!”当锣声响起时,周围霎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开始发考卷的信号。
气氛陡然间变得凝重起来,众人皆是神情肃然。
对大部分普通考生来说,一考定终生。
贡院的龙门关闭后,就足足关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午时才再次打开。
外面有不少考生的亲人正等着,立刻骚动了起来,以为是有考生病重所以被人横着抬出来了。
谁想从龙门后信步走出了一个身穿蓝色直裰的青年,气定神闲,精神饱满,手里还拎着他的考篮。
“九遐!”
沈千尘已经等在了贡院外的一个茶棚里,目光灼灼地看着顾玦。顾玦的样子比上次从贡院出来时,要体面干净多了,下巴稍微冒出了一些胡渣子,衣裳略有些皱。
当他走到沈千尘跟前时,沈千尘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摸脉,确定他的脉象很好,就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了:“今天还要不要去砸谁家?”
顾玦:“……”
顾玦揉了揉她的头发。
周围又传来一阵喧哗声,龙门再次开启了,又有两个考生提着考篮从贡院中出来了,这两人也提前交卷了。
下一场的会试第二场在后天,也就代表着,提前交卷的考生比其他场内的考生多了两晚时间休息,可以为后面的两场考试保留体力。
这两个考生中竟然还有一个熟面孔,正是那个姓宣的年轻举子。
沈千尘也认出那宣举人,眨了眨眼,轻声道:“是他。”
“九遐,你觉得他能考中吗?”沈千尘看似不经意地问道,眸光闪烁。
宣举人也看到二人,微微颔首,就与另一个考生一起离开了。
顾玦望着宣举人离开的背影,笑了笑,随口道:“应该能吧。”
“我也觉得。”沈千尘用力地点了点头。
虽然在沈千尘前世的记忆中,朝廷中并没有一个姓宣的官员,但是,前世的这一科会试怕也有舞弊,只不过顾琅没有发现。
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心只会变得越来越贪婪。
上一世,韦敬则在两年后成了首辅,一直风光到了她与秦曜率大军兵临城下,也就是说,之后的几届会试怕也是不干净。
朝廷取士本是为了取有才之士,可在韦敬则的操纵下,不学无术的舞弊者上位,那些真正有才之人落榜,大齐朝日暮西下。就是没有她与秦曜,也会有别人。
沈千尘牵着顾玦的手往马车方向走去,问道:“后面两场还考吗?”
“考。”顾玦很肯定地说道。
他也如他所说地考满了三场,每一场他都是提前一日出考场。
沈千尘也每次都去贡院外等他,接他一起回宫,就像一对普通的小夫妻般。
当顾玦考完第三场后,不等会试放榜,次日他就宣了礼部尚书与左右侍郎觐见,再次提起了关于科举改革的事,比如允许考生写错时多要一份答卷纸。
在会试中,考生可以在草稿纸写下思路,草稿写得再乱都不妨事,当他们正式把文章写到答卷纸上时,字迹必须绝对工整,且不能有一个错字,一旦写错也就意味着落榜。
在顾玦看,这条规矩未免死板且不近人情。
科举延续了几百年的,想要完善其制度当然不是一场两场的考试就能够解决的,顾玦也是希望一步步地改善,废除一些不必要的的规矩。
“……”礼部尚书杨玄善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
礼部左右侍郎彼此交换着眼神,他们也都没想到顾玦会对会试的这些细枝末节知道得这么清楚,就像是亲自去过一样。
顾玦登基以来,几次交锋下来,朝臣们都已经知道他的脾气了,看着是个闲云野鹤的,但其实为人说一不二。
杨玄善已经被顾玦磨得脾气都没了,反正他反对也没用,那还不如听话点、识相点:“皇上说得是!”
礼部左右侍郎也是纷纷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