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接受着付副局长的斥责……
付副局长在十分钟后,喊来了司机,离开了教导大队。我望着驶出的车子,心里久久难以平静。
此后,这件事一直成为领导和战友们茶余饭后的话题。直到我们面临分配的前夕,我终于意识到了这次失意的可怕。
确切地说,是非常可怕。
转眼之间到了毕业分配的时候,局团领导很保密,直到毕业典礼上,才正式宣布出了毕业分配去向。
原则上,毕业分配是本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原则,大部分学员被分配到入学前的原单位工作。包括机关和基层。但是唯一的两个例外,便是我和孙玉海。孙玉海原来属于七大队,原则上应该被分配回七大队工作。但令人惊异的是,他竟然被分配到了a首长办公室,从事保密工作;而我,本以为仍会被安排回局里工作,却莫名其妙地被贬下了凡间,分配到我当战士时工作过的四大队二中队。
表面上看,大局在原则之内。但我和孙玉海的去向问题,却无疑折射出了那首小诗的威力。
毕业典礼上,当分配名单被宣布的一刹那开始,大部分学员都默守了潜规则。但是靠朗诵了一首小诗而得到圆满分配的孙玉海,却一下子成了焦点人物。很多学员开始遗憾甚至是后悔起来,在整个学员队,能够背诵a首长题诗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偏偏就让他孙玉海抢占了先机,进而为自己的人生铺上了一条阳光大道?
毕业典礼之后,学员队当然会安排一次象征意义上的狂欢。狂欢即是会餐喝酒,局团领导和大队领导参加,象征性地陪伴我们,度过了一个留恋式的夜晚。
这个夜晚,对于大多数学员来说,是美好的,但又是沉痛的。得志的孙玉海,穿梭在领导席之间,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成为领导们眼中的佼佼者。我发现他的腰杆比平时挺的更直,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更加硬朗了起来。姜副团长甚至还虚张声势地在会餐中途发表了一番慷慨讲话,指出孙玉海被调进a办(a首长办公室)的重要意义,并给予了殷切的希望。毫无疑问,调进a办那既是一种荣耀,又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同时还相当于坐上了火箭,从此芝麻开花节节高升。在特卫局人人都有这么一种潜意识,越是接近首长,越是首长身边的人,地位越高,说话也越管用。比如说,哪怕是首长身边的一个普通公务员,到了特卫局任何单位里,也都能横着走。就像是a首长的贴身警卫,传说中的一号特卫吕向军,他虽然只是少校,却可以在正师职甚至少将高干面前谈笑风生,毫不逊色。
相对于姜副团长来说,付副局长却一直高兴不起来。尽管为了合乎大的氛围,付副局长一直强颜欢笑。一直以来的格局,谁都能看的出来。姜副团长和付副局长虽然职务不同,付副局长要高一级,但是军衔和兵龄却一样。每位领导都有自己眼里的亲信,或者说都想培养自己的亲信。付副局长眼中的亲信,当然是我李正;而姜副团长的亲信代表,则是孙玉海。而我和孙玉海的去向落差,恰恰影射出了付、姜二位高级领导的暗中较量。毫无疑问,付副局长输给了姜副团长。
不容置疑,造成这样的局面,我李正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倘若当时是我首先朗诵出了a首长的那首题诗,恐怕局面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也轮不到姜副团长扬眉吐气,更轮不到一直表现并不是特别优异的孙玉海有了出头之日。在一定程度上来讲,能够分到首长办公室,是一件光宗耀祖、功德无量的益事。这将意味着权利、地位、人气的三重合成。这就如同是旧时的宦官,哪怕是没多大级别,但因为靠皇帝近,也自然而然得到满朝文武的敬畏。孙玉海便相当于现代的宦官,分配到首长身边第一线,直接承接和接手关于a首长的一手信息。就此引伸开来,便不难想象出姜副团长此时的得意,他的亲信进了a办,将会为自己带来多少间接的情报和机会?
但实际上,由于我被发配到了基层,也引得了阵阵嘲讽。从基层直接考学上来的学员,他们回基层任职并无不妥,那是理所应当。但我毕竟在团部和局里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家一直以为我毕业后仍会分配回局里,因此一直对我还算友好。但是分配结果一出来,我便成了被贬下凡间的天篷元帅,别人看到的只是猪八戒的丑陋,却忽略了他曾经所有的风光和成绩。
姜副团长今晚喝的很尽兴,逢人敬酒便毫不吝啬地干杯。但付副局长却一直很矜持,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杯。待会餐进入到了中层阶段,姜副团长甚至没有征求付副局长的意义,派遣一名干部,将孙玉海请到了领导桌就餐。
对此付副局长很郁闷,却又不得不摆出海纳百川的姿态,接受孙玉海的敬酒。孙玉海很快便进入了角色,在一桌子的高层领导中游刃有余,夸夸其谈。要知道,一个肩膀上挂着红牌的学员,与诸位正团正师甚至是将军坐在一起,是一种多么巨大的落差。但是凭借着a办的准头衔,孙玉海竟然没有丝毫的尴尬与卑微,反而是很快便与诸位高级领导们打成了一片。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往往越高位置的领导,越不屑与小鱼小虾们在一起拼杯,聊天。但问题是孙玉海的准地位,已经远远超越了小鱼小虾的范畴,兴许他们今后还有用得着孙玉海的地方,因此,又不得不放下姿态,与之碰杯言欢。
会餐很快进入尾声,孙玉海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餐厅。六七位学员与之侃侃而谈,颇有同甘苦共患难的嫌疑。对于孙玉海鲤鱼跳龙门的传奇升迁,很多学员想跟着沾沾光,因此打肿脸跟孙玉海加深交情,进一步拉近关系。但孙玉海仿佛一下子站到了泰山玉皇顶,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显得渺小甚微。他像是鹤立鸡群一样,昂首挺胸迈着大步子,仿佛是对几位同学凑近乎的行为不屑一顾。不得已,六七名学员,最终只有两名,陪他走完了从餐厅到营房的这段路。
局团领导在大队长、大队政委的陪伴下,在一棵柳树下谈笑风生。见到孙玉海回来,姜副团长马上眼睛一亮,伸手召唤他过去。
一位少将常务副团长与一名普通的学员站在一起,如同泰山与小坟堆的差别。但是这种差别的用意,不单单是表面层次的内涵,更重要的是一种炫耀,抑或也是一种默契。以至于,当我准备走进营房的一刹那,一直憋了一股气的付副局长,以同样却不同类的方式,招呼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