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震,禁不住回过头。
凉亭中那个孤单的身影,正抬手把她对面那个茶杯拿起,倒掉里面凉透的冷茶,然后执起了茶壶,重新注满了清香的热茶。
他愣愣地看着那飘渺的热气消散,暗自握紧了双拳。
原来,她真的是在等那个他
她是分得清的。
哪个是她的幻镜,哪个是她所爱的刘彻。
他忍不住轻轻叹息,眼前一切,如浓烟渐散
“希,希你怎么又发呆了”
他回过神,看看手中的杂志,居然拿倒了。
他淡定地把杂志合拢,抬头看了眼正在厨房忙活的她,长身而起道“不用忙了,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
他的任务是扮演好穆希,这样做也符合穆希的个性,其实对于穆希来说,裴颖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但这部分所占的比例,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很小很小。
最后,甚至变得可有可无。
她急忙从厨房冲出来,匆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拽住他的手臂哀求道“你不是最爱吃咖喱牛肉了吗你好久没在我这里吃饭了,要是着急的话,我做好了给你带走行不”
他低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瞳中倒影着的,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她不是陈阿娇,她分不清的。
哪个是她的幻境,哪个是她所爱的穆希。
他一呆,本来应该拒绝的话,在唇间打了个转,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她的笑颜,一瞬间如记忆里那阳光下的芍药般明媚。
而这一点笑容,他从未在那个女人脸上看到过
“皇上”
他惊讶地一转身,看着匍匐在地的古装女子,赶忙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他眼神一闪,苦涩地笑道“是你说的,不许我再叫你阿彻,要唤你皇上”
他一愣,知道她说的是真正的刘彻。
心中痛得就像是有蚁虫在啃咬,他清晰地认识到,他不过只是个替代品。
也罢,戏子的任务,就是演好观众想要看的戏。
他的观众,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不用唤我皇上,你知道的,这世上,也就只有你可以唤我阿彻了。”
他把她环在怀里,低低地在她耳边呢喃道,一如十年前他登基的那一晚,说出来的话一样。
她柔顺地倚在他的身上,发香宜人。
“阿彻,你为什么不爱我了为什么要爱其他人”你不是说过,要造一间金屋给我吗”她喃喃低语地问着。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质问。
因为她问的人,不是他。
他只能扮演她深爱的那个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却永远也演不来那个人的心。
他这么用心地扮演她希望的那个人,结果却还是不行吗他不想这样,起码这一次,他不想再输了
他暗暗咬牙,没发觉他面前的裴颖放下手中的碗筷,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希,你最近好像不一样了”他变化自如,勾起唇角,连笑容都完美地无可挑剔。
她低着头,把玩着桌布,有些怯懦地嘟囔道“你最近对我有点太好了”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他知道她的意思,按照穆希的个性,每周来见她两次就很不错了,而他现在几乎天天来。
穆希以前不愿意陪她逛街,他现在愿意陪她走到她脚疼。
穆希以前不愿意留下来陪她吃饭,他现在愿意吃完饭还替她刷碗。
穆希以前不愿意听她发牢骚,他现在愿意听她一直说下去
他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了,她需要的,是以前幸福的生活,是一个和以前穆希完全一样的人。
但他做的有些过了。
“怎么对你好你还不满意了”他说得有些委屈,但心底却掩不住地感到得意。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轻易放手,他不要做刘彻,更不要做穆希。
如果努力成为别人也得不到幸福的话,那就让他做回自己,从这些被他扮演的人身上抢来属于他的幸福
“不是,只是太幸福了有点不知所措”她的眼神中透着迷茫和不安,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不想想起什么。
他站起身,把她纠结在一起的手指一点点地分开。
“不要不知所措,以后,全部都要想着我,好不好别再和别人说话,我会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开始好奇,越伴着她,就越好奇阿彻为何可以把她丢在空旷的宫室内不闻不问。
他一连好几个晚上,都在她入睡以后,悄然来到宣室殿,站在那里,遥看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明明和他相貌一摸一样,但看着他每天批阅竹简光是搬运就是要累坏好几个内侍,一连几天彻夜不眠地大礼政事,他迷茫了。
看着他指点江山派兵讨伐匈奴,看他召见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亲自策问,看他外施仁义实行德治,同时又用严刑峻法治理国家
未央宫中的那个人,已经不是那个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