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移了视线的韩暮雨依然悠哉的磕着瓜子儿,这家伙鬼精鬼精的。
我费劲地教六哥怎么开机关机,怎么把电话存到通讯录上,怎么用笔画输入法写短信,间或回头看看韩暮雨,冲他做个鬼脸,他就毫不客气地将瓜子丢我头上。
没文化,真可怕,这半天我讲得口干舌燥,六哥那里仍一知半解。
“按确认,再按保存就行了”第四遍教六哥存电话号码,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我感到自己的耐心有见底儿的迹象,声音也渐高。
韩暮雨自背后拍拍我的肩膀,却不是对我说话。
“六哥,你先自己试试,让安然喝口水”
“恩恩,”六哥忙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没读过什么书,用不了这新东西”
韩暮雨把我拉回他床边坐下,添满了开水的保温杯放到我手里,装好了热水的暖水袋也放在我腿上。
他凑到我耳边儿小声说,“这么没耐心,难怪找不着对象”
我撇撇嘴,“谁稀罕啊”
我看他的手半缩在衣袖里,问道“哎,护手霜涂了吗”
“涂了一点在手背上”他回答。
我一脸地不信。
他也不解释,直接把手伸到我鼻子下面。淡淡的香味飘进鼻腔,我看着这双手不由叹了口气。要说韩暮雨身上最失败的就是这双手了,记得才认识他时,他的指节没这么明显,手指修长的也很秀气,现在,手掌宽了,掌上全是老茧,皮肤粗糙皲裂,跟这么帅的韩暮雨一点儿也不搭。我撂下水杯,抓住他的手按在腿上的暖水袋上,果然,那爪子冰凉。
温暖,谁都需要。
我攥着他的手在暖水袋上烙饼一般地翻过来掉过去,感觉手心里的十个指头慢慢地暖和过来。他大概也觉得挺舒服,配合地由着我摆弄。
六哥认真地研究他的手机,没空理会我俩。
韩暮雨眯着眼睛,安静顺从的暖手。
而我,我也很淡定,只是淡定的表面下,心脏正以某种发疯的速度撞击在胸前的肋骨上,喜悦和忍耐交替着,无数声音在脑中此起彼伏,激烈狂嚣,我看着自己和他交叠在一起的手掌,用力再用力地深呼吸。
温暖,就是那种一旦得到便再也放不开的东西。
韩暮雨凑过来小声儿问我觉得六哥的手机怎样,我说还挺好的,然后,更小声儿地说,对交话费赠的手机也不能做过高要求。
他说他也想买一个,就是不知道这种赠送的机子用不用得住。
我马上拦住他,叫他别买了,我那里用不着的手机好几个,随便给他一个就比那种机子好。
韩暮雨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某种我不熟悉的表情,带点戏谑又带点严肃,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低低地开口问道“安然,是不是我缺什么你都能给我”
“啊”我被问得慌了神儿。
“你怎么老是要给我这个给我那个呢”
“那不是我有多余的而你正好用得着么。”
“我用得着我可以自己去买”
“这不是资源浪费么”
“反正,以后不许再提给我东西了”他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温暖有力,轻松地就捏碎了卡在我嘴边那些反驳的句子。
我下意识地点头,却又不甘心地辩解“我都记了帐的啊”
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但是我这句确实更像是请求才对。
他却仍是坚持“东西能还,人情难算”
、二十六
人情,我真不喜欢这个词儿,听着就觉得势利。就说我是个势利的小人吧,可要说对韩暮雨,我算是掏心掏肺了,即便有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那也是情难自禁,而且,我都藏着掖着呢,容易吗我
“切,有毛病”我骂了他一句,不屑地撇开头去。
铺在韩暮雨床上的电热毯隔着薄薄的垫子渐渐热上来,我把手伸到被子底下试了试,感到有点烫手时,便将高档换成中档,我对说韩暮雨说“今晚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不用担心半夜冻醒”
而他则把电热扇拎到六哥床前,跟六哥说“今儿起这个就归你一个人用了”
第二天上班儿的刚进门,赫然发现不对劲儿,营业室超级安静。一眼扫过去,多了几个人,仔细分辨,靠,总行安全保卫科检查的
果然,我还没来得及跟曹姐了解情况被按在门边,开始被隔离提问。
这个阵仗我也不是没经历过,只不过,他们很少还没上班儿就抽疯似的过来检查。几个常规问题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不外乎电脑着火用哪种灭火器,消防的四个能力,通讯组的职责,报警电话多少诸如此类,也没啥新鲜的,看我答得还不错,人检查的也没忒难为我。
检查的走了之后,曹姐才说,昨天又有某处储蓄所被抢了,还出了人命,所以行里又派人下来查安保的设施什么的,快过年了,犯罪分子活动频繁,要大伙儿都保持警惕。
我“哦”了一声坐回座位,小李拿出新买的煎饼果子咔嚓咔嚓地咬,高哥唱着“你入学的新书包”翻看昨天的报纸其他一干人等该干嘛干嘛,曹姐说完情况后,看着各位冷漠的样子,无奈地摇头。
其实,我们都明白,危险就像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刀,在它没落下之前,我们只能暂时当它不存在,老想着,老瞧着,日子没法儿过了谁愿意出事儿啊平平安安的挣钱多好人们老觉得银行工作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清闲,确实,比起某些露天体力劳动,我们稍微好点,可是,一旦出事儿,就是大事儿,搞不好就把小命搭进去。也许有人会说,那些杀人放火抢银行的毕竟是少数,再说了,那么多银行,怎么那么巧就轮到你上班的那家,怎么那么巧就赶上你上班的那天说得对,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遇到,可是,如果我遇到,那么这辈子差不多就交代了。银行的那些防爆防抢装置自然是有效的,它们可以一定程度的保护我们,可是,每年数量都在递增的银行劫案中,有哪个银行不是设备齐全呢,还不是照样大把的工作人员殒命,所以,归根结底,我们就是放在摇奖箱里的奖券,祈祷着命运之手别在无数同类中,不早不晚、不偏不倚的抽中自己。
“唉,挣个钱真不易啊”我忽然感叹出口。
“安然,你给我闭嘴”小李自我身后叫到,“别影响老娘吃饭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