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霂一瞬间浑身都僵硬了,咬着牙道“你知道什么”
“恕我直言,”蓼湘双腿无法用力,只能勉强在竹椅上挪了挪,放松了姿势,“就算没有我,他与你也是不可能的。”
他也不去看百里霂的脸色,微闭着双目淡淡的摇了摇头“你自己不也知道么,不然又何必在他面前百般的藏匿着心事,”他再睁开眼睛时,剑锋已抵在了他的喉间,几乎可以感受到金属的冰冷,他望着持剑的男人,又是笑了,“你若是杀了我,他会怎么样”
百里霂喉结动了几动,随即也冷冷的笑了“你倒是看得起自己,他若真是看重你,又怎会把你打入天牢,任别人打断你的腿”
“你在吓唬我,”蓼湘低垂着睫毛,看着那把剑,“从刚才一直都是,我知道你根本不屑杀我,你只是不甘心是么”
“我没法跟你比,你是个将军,统领千军万马,是做大事的人,”他将视线转向耳房那边,“自然有很多人对你好,你不如去珍惜他们。”
“蓼湘,你这个人还真是格外的惹人厌恶。”
“彼此彼此。”
百里霂瞪了他许久,像是累了,将剑收回了鞘中。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又道“你如今这个样子,还要回宫去么”
“不,他不信我,我不会再回去了。”蓼湘淡漠的笑了笑,“我的腿断了,总得找个地方养着。”
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像个废人一样。”
“你”百里霂还要说什么
蓼湘却已向外喊道“迟轩。”
迟轩进来的很快,他看了看蓼湘,确定他毫发无伤之后,轻声的问了句“说完了吗”
蓼湘对他笑了笑“百里将军忠君爱国,自然答应的爽快,我们回去吧。”
迟轩在他面前弯下腰来,好让他伏到自己背上。蓼湘抓着年轻人的肩膀,又向百里霂转过头来“那么,后会无期了,曲将军也请保重。”最后一句是向着里屋说的,蓼湘看着百里霂难看的脸色,趴在年轻人的背上难得的笑出了声来。
笑过之后,却又有些无力似的对迟轩轻声道“我们走吧。”
一晃就是八月,浅泽边芦花纷飞,飘如薄雪。泽边停靠着一辆马车,竹帘虽是搭着的,却露出些许缝隙,那丰白如软絮般的芦花被轻风托着,有些便落进了车内。车帘很快就被掀开,里面的人露出半张脸来,像是有些惊诧的神色,看着水泽中白茫茫的一片。
“你在看什么”迟轩从车前转过头来,循着他的视线向远处看去。
“芦苇。”
“我以为你在看水蓼。”迟轩指着水中零星几只红茎穗花的水草道,“那和你的名字一样。”
蓼湘点了点头,费力的挪下车,一瘸一拐的向水边走去,趴在岸边细细的看着那几株水草,忽然道“他说,蓼草生于湘水,所以给我改名叫蓼湘。”
那草茎极细,有风吹过扬起芦花时,飞扬的白絮中几乎要折断。
蓼湘望着满目的芦苇,突然伸手折了一支,用手拂去细碎的芦花,笑了笑“我听说它也叫蒹葭。”他垂下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身形一晃,往前倾去。
迟轩几乎是一瞬间跃上来抓住了他“你要做什么”
蓼湘微一踉跄,转回头来苦笑道“你以为我要投水么我不过是没站稳罢了。”他摇了摇头,慢慢站起身来,向马车走了过去。
迟轩在一边扶着他的胳膊,低低的叹了口气“怎么自从前些天你得知京中平叛结束后不但没有欣喜之色,反而更加郁悒了些呢”
蓼湘虽然被他搀扶着,走得却仍是不稳,只不过是从岸边到马车短短的距离,已经是有些气喘,他被扶坐到车厢里,略略喘了口气“我有什么好欣喜的,此后他那里无论何事都与我无关了。”
“你当真不再回他身边去了么”迟轩扶着他的手臂,盯着他有些苍白的面孔,“你不会后悔么”
“后悔”蓼湘缩回行动不便的双腿,将手笼在袖中,“他既然不后悔,我又为什么要后悔”
“你还是这样倔,”迟轩也坐到车上,向马臀上狠狠抽了一鞭,在复而颠簸的车上大声道,“宁愿骗自己也不让他好过。”
蓼湘低咳了一声,掉转了话头“你住的地方还有多远”
迟轩用鞭子向西一指“绕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落日之前应该能到我住处附近的那片竹林。”
“竹林么,想必很漂亮吧。”蓼湘顺着那一指向前望去,神色间倒有些向往之意。
“蓼湘,这样真的好么”迟轩抓着缰绳,话语中隐隐有些落寞。
“我或许是太卑鄙了,是么”蓼湘低声道,“我不是利用你,只是,我没有其他的朋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迟轩急切的转过头来,“若是你觉得我还有什么用,尽管说便是,我欠你的做什么都还不清。”
他咬着唇,紧皱着秀气的眉毛“我只是希望你”
蓼湘原本还怔怔的听他说话,忽然神色一变,用力的掀起整张竹帘,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你听,是是马蹄声。”
迟轩惊讶的看着他,这条路是官道,每日再寻常不过的就是马蹄声。他怕蓼湘跌出去,忙喝停了马,将马车赶到道路一边,随即向身后望去。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远远的看着是一人一马向前疾驰而来,迟轩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那个骑在马上风尘仆仆的人,曾是在朝堂之上的君王。
他没有穿华美的衣袍,没有束尊贵的玉冠,像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浪子,他眼里只看见了靠在马车前的那个人,对着他露出了盈盈笑意。
“蓼湘,”景焄对着他,觉得喉咙有些干,许多的话一时都说不出来,半天才说出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改年号了。”
蓼湘蹙着眉,疑惑的望着他。
景焄对他笑了“现在是昌朔元年,景玚登基了。”
蓼湘这才反应过来,他瞪大了眼睛,显然吃惊不小,指着男人道“你,你简直是胡闹”
景焄上前了一步,像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拉住他的衣袖,把他拉近了些“就算是胡闹吧,我这一生随心所欲的事做过不少,但是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