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也只是挑了挑眉毛“我以为你还要再过一个时辰才回来,你们不是该有很多话要说么”
蓼湘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不过是寻常嘱咐他几句,再说今天是他们洞房花烛的日子,难道我还要不识趣的赖在那里么”
景焄看他身上落了一层的雪,拍了拍身边的座椅“过来烤烤火,你这屋子着实冷得很。”
蓼湘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皇上怎么不回暖晴宫,到这来做什么”雪花融了渗到衣服里冒着寒气,他向前两步倾身将手放在炉上汲取些暖气。
景焄将火拨大了些,炭火发出“噼啪”的声响,屋子里充溢着一股暖洋洋的木炭的气味。他低咳了一声“今天是腊八节,我等你一起喝一碗粥。”
蓼湘笑了笑,笑容里却没有暖意“那我去御膳房传话。”
“不必了,这里有几样干果杂粮,还有瓦罐和清水,我让他们备了在这里,你就在这炉上给我煲一罐粥吧。”
男人浓黑的眉毛在炭火下看起来有些忧郁的皱在一起。
蓼湘略有些诧异的多看了他几眼,伸手拿过瓦罐等物“我许久没下厨了,若是做出来的东西不合皇上胃口,还请皇上恕罪。”
景焄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来回拨着炭火。
蓼湘低着头,一面量着米一面说“皇上是有什么心事,莫非为了立后之事烦恼么,我觉得德妃娘娘也不错,毕竟”
“闭嘴”景焄低声的喝道。
蓼湘一惊,他转过身看着男人骤然暴怒的侧脸,紧紧的抿住了唇,将满满的瓦罐放到了炉子上。然后站到了一边,一言不发。
寒冬的夜晚是格外寂静孤冷的,窗棂被北风吹得咯咯作响,寒气沿着纸糊的窗缝一丝丝的漏了进来,相对的两个人像是泥塑的一样,很久都没有说话。
男人的肩膀抖了抖,又低咳了两声,咳嗽后的嗓音有些微的嘶哑“我本来不该是皇帝的,”他望着炉火微微出神,“先皇有十一个子嗣,我绝不是最聪明的那个,却是最调皮的。”
蓼湘看见他唇角有一丝无奈的笑容。
“小时候,我和啻暄都爱偷看豪侠传,觉得一生若是不能像书里的侠客那样,仗剑御马,浪荡江湖,岂不是白活,”他说到这轻轻的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们整日不愿在书房听老师讲课,却嚷着要学武,幸好那时父皇一心都寄托在大皇兄身上,无暇管我们。可是如今,啻暄确实如愿以偿的走了,我却要一直困在这宫里,做一个皇帝。”
他的视线终于转了回来,游移到了蓼湘脸上“若是真能由着性子来,我就将玉玺挂到龙座上一走了之,可是我不能。我没有做一代明君的本事,但至少不能让江山毁在我手里,你说是不是”
蓼湘没有答话的意思,只是沉默的与他对视着。
他站起身来,走到蓼湘身边,伸出胳臂,轻轻的拥住了他“我心里一直不安稳,父皇走了,母后也走了,萧妃走了,连啻暄也因为你而承诺永不再见我,”他伸手在蓼湘脸上抚了抚,“幸好,你一直都在。”
“那日在流香馆,你愿意对我说那些话,我很高兴。”男人继续低声道,“齐妃死的那天,我就知道了,你不会再原谅我”
“可是”男人的声音带着酸涩,像是什么浓烈的情绪要宣泄而出般的低吼起来,“我是真的怕啊,你那时候那么虚弱,万一你有一天不声不响的死了,那我要怎么办呢”
蓼湘察觉到肩头有温热的液体渗进衣料,他不敢回头去看那个男人的眼泪,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浓的像要化开,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啻暄走的那天,我以为你也走了,我那时候还想要下令将这个东南角苑封起来,再不准人住,偶尔,过来听听过往的风声,就当是你对我说话。”
蓼湘听着他的话,眼睛就慢慢酸涩了起来。
“可是你没走,我问你为什么,你却不肯说,”景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已有很久不肯对我说真话了。”
“几年前,”蓼湘突然开口说道,话语像男人之前一样突兀,“有一天夜里,你熟睡的时候,我叫了你的名字。”
景焄有些震惊的看着他。
蓼湘像是笑了笑,泪水却和笑容一起弥漫了出来“你当然没听到,若是听到了,绝对会杀了我。”
男人低下了头,有些急切的,却又说不出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道“我以前确实”他咬了咬牙,“做了很多错事,我不是没有后悔,我这些时候一直想着要补偿你,但是”
他望着蓼湘的眼睛“你说的不错,我身在皇家,从小就不知道别人的苦痛,我不知道要怎么样对你好”
正在此时,瓦罐的盖子被热气顶得一阵乱响,蓼湘用衣角包着瓦柄,把煮得喷香的粥端上了桌子,给男人盛了一碗,轻声道“先喝粥吧,有些话不急于一时。”
景焄点了点头,舀了一勺尝了尝“很好吃,”他抬头看了看蓼湘,“你也尝尝。”
蓼湘与他面对面的坐了下来,吃了几口,问道“怎么突然想吃腊八粥了”
“我”景焄声音很低的说,“今天是我的生辰。”
“啊皇上的生辰不是下月初六么”蓼湘吃了一惊。
“那是他们改的,我出生那年,腊月初八不是什么好日子,”景焄皱着眉解释道,“换储君总要挑个真命天子,母后依着司天监的话改了我的生辰。”
他说完自嘲的笑了笑,慢慢吃着碗里的粥“每年那个日子对我并无意义,却还是要接受群臣祝贺,焚香祭祖,想来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