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王忙道“皇兄说的极是,臣弟即刻动身再去明察暗访一番。”
景焄教训道“你总是这个急冲冲的性子,此事若是打草惊蛇,又怎能摸到他们的底细。”
筱晏王讪讪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脖子。
景焄微一沉吟,低声道“你且去衢州查访上交的税银都去了哪里,还有徐简近来与谁来往密切,至于调粮之事朕自有安排。”
筱晏王忙低头应了。
景焄脸色缓了缓,问道“啻暄,不知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啊”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臣弟听说,皇兄近年来极宠一名宦官,虽无荒废国事,但此事终非正统,众口相传早已不堪。再者,听说此人妖媚尤甚于女子,手段非常,只怕会祸乱朝纲。”
景焄听到一半竟笑了出来,颇似无奈。
筱晏王又道“臣弟莽撞,想请这位内监出来一观。”
景焄笑意犹在,指着门外道“你不是前几日就见过他么。”
筱晏王听了不由失笑,奇道“是他”
“可不就是他,”景焄坐到一旁宽椅上笑道,“妖媚尤甚于女子,倒是有趣。”
筱晏王叹道“我本想若是此人与传闻无二,我就算拼着惹恼了皇兄也必将要此人诛杀,倒没想到竟救了他。
景焄抬头看了看他面色,点头笑道“他就在外面,你此时便去杀了他吧。”
筱晏王也随他笑了“皇兄自是知道我不会再动手,臣弟行走江湖多年,勉强也算阅人无数,他么,怎么也不像个有野心的。”
景焄却渐渐的笑不出来,低声道“他岂止是没有野心,他根本没有心。”
筱晏王神色一怔,垂首道“皇兄,恕我直言,你这幅神态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大皇兄。”
景焄的手一颤,看向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像么”
“大皇兄当年每每提到那个人就是这幅样子,”筱晏王有些黯然,“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景焄叹了口气道“他若是还在,这皇位无论如何是轮不到朕的。”
“皇兄”
景焄摆了摆手“朕只是随口说说,想到那时的事,略微有些伤感。若是父皇知道我日后也着了此道,不知会不会把我也杀了。”
筱晏王忙道“皇兄多虑了,眼前这位是远没有当年那人来的可怕,皇兄也不像当年的太子那么不可自拔。”
景焄听了他这段安抚的话,神色却并未好转,道“你知道么,蓼湘进宫后就是在那人手下带出来的。”
“什么”筱晏王一惊,“他那时候没跟大皇兄一起被处死么”
景焄摇了摇头“没有,皇兄死后他几日内便容颜衰退,形如枯槁,父皇没有再下令杀他,他是自己慢慢死去的,距今大约快八年了。”
筱晏王很难想象那人容颜衰退后会是什么样子,他在他记忆中还是那副姿容绝色,举止风流的样子,那时候他还小,跟着几个皇子在书房里听太傅讲书。隔壁有条花廊,直通御花园,他们每每都从这里逃课出去玩耍。偶尔便能碰见太子,总是和那人偎在一起,站在海棠树下,活脱脱是一对璧人,那时那人还没被处以宫刑,仍是家世显赫,心高气傲,从不与他们谈笑的。
他忍不住问道“既然是那人带出来的,皇兄为何还”
景焄微皱了皱眉“朕一开始并不知情,后来知道了也就没再召过他。到后来”他说到这里苦笑了一番,“啻暄你知道么,有些事是由不得自己的。朕虽一直小心的不想重蹈当年大哥的覆辙,但是时日一长,也不免渐渐的”
筱晏王听了这话忙道“如此说来,此人虽无野心,但恐怕日后会被他人利用,万一做出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来,岂不是坏了皇兄的英名。”
景焄道“他这些年也算安分守己,并未做过什么越矩的事。”
筱晏王又道“臣弟只想问皇兄,若是他今后真的做错了什么大事,皇兄会杀了他么”
景焄面色一沉,答道“朕不会让他有错的机会。”
角苑内因秦德宝多日不辍的悉心栽培,早已变得花房一般,东西墙角全是花草。木槿,玉簪之类,不一而足。
“小秦子。”蓼湘在屋内唤了一声,半晌无人答应,他走到院中也没有看到那个小太监的身影,轻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整日见他忙上忙下,待到有事的时候却又不见了。”
此时暮色临近,一株美人蕉在夕色中格外娇艳,蓼湘且忘了手中的事,立到花旁,看了半晌。只听半空中有人道“你要在那站多久”
蓼湘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人坐在琉璃屋顶上,低头向他浅笑。蓼湘一看清他便向地上跪去,道“奴才叩见王爷。”谁知膝盖还未触到地面,后领一轻,便已被他拉了起来。
筱晏王道“我只是来随意与你说说话,不必如此。再说我多年不在封邑,都快忘了自己是王爷了,你可以叫我名字景熹,”他顿了顿又道,“这名字不好,我不太用的,我行走江湖用的是表字的谐音,迟轩,写做”他说到这一把拉过蓼湘的手,在他手心上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蓼湘却挣回手来,低头道“王爷不必写了,奴才不识什么字的。”
筱晏王点头道“你这个人看似恭顺,实则倔得要命。”
他见蓼湘半天不答话,又笑道“我好歹也救过你一次,你就这么冷落我着这个救命恩人么”
蓼湘却只是静默不语。
筱晏王见他总不爱说话,索性伸手绕过他肋下,足下一点,便携了他跃上屋檐。
蓼湘此时才露出惊慌的神色,道“这是做什么”
筱晏王微微一笑道“这里风景更好,想邀你同赏罢了。”
天色已暗,宫中各处早已掌了灯火,星星点点,高处看来,确是绝佳。蓼湘无法自己下去,只得和这不拘礼法的年轻人一样,坐到瓦上。
筱晏王问道“你入宫有多久了”
“快十来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