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希尧接连听闻噩耗,本就虚弱的身体越发在寒冬里摇摆不定。
冯家的丧事、冯家内外、全国政局暂由张澤霖主持打理。
沁园卧房,铁炉火盆,雪白的灰里窝着红炭,袅袅热气极力轰赶着岁暮天寒。
他立于青蓝幕帘后,撩开金色琉苏,坐卧不安的神色又焦虑又心疼又束手无策地望着床帏里疼痛挣扎的人。
白衣大褂的医生取出插在宛静嘴里的温度计,对着灯光端视后方恭敬道“38度7,夫人发了高烧。”
他喘息顿时沉厚,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退烧”
进门时便已听说自己并不是第一个被邀请而来,医生也甚是无奈“想必司令也清楚,夫人怀了身孕,目前无法接受药物治疗。”
“她已经烧了两天,难道真没有其他法子”看出了医生眼露的绝望,他低头深思片刻,终局促道“孩子不顾了,你马上开药方。”
这沉痛的决定轻微却有力,宛静微开双目,吃力地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枯裂的嘴唇张张合合,终发出了颤抖细弱声音“澤霖,不要”
见她苏醒,他眼神暗示下人送走医生便亲手端过开水喂了两勺,那水没有浇灭他喉咙的干火倒引起剧烈不断的咳嗽。纵然他傲然一世,此时也是无能为力,不由心酸心痛地说道“我不想看你遭罪。”
她没有接话,却是强忍难受,蹙着眉头,声韵凄惋问道“澤霖,你想孩子姓张吗”
意料不到她会说这话,他突然呆愣了住。
半晌等不到他的回答,她深吸了口凉气,重复道“你想我和孩子跟你回张家吗”
他万钟情绪,却是难以置信“宛静”
“我明白那件事出在谭家码头,或多或少会跟谭家脱不开关系。姨丈年纪大了,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姨妈身子一向不好,现在又什么都没有了澤霖,为了孩子,你收手一次,好不好”
空馀满地梨花雪19
大雪停歇已有一尺来厚,天地间一片白色突兀,瞅不见坑穴洼溜,枯枝断梗,也不见残刍败屑。
冯家丧事操办简单,府内只挂起长条白布,只摆设接待灵堂。因冯少帅英年早逝,冯少夫人一病不起,见不了外客,大堂只有冯家小姐迎客还礼。
然而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丧事结束后的子夜,冯家内院生了一场大火,气势汹汹,映红满天,痛哀疲惫的冯府又折腾了一晚。可待火势熄灭,墙面坍塌,一切尽毁,人群里不知谁哭喊出了一句“少奶奶呢”此时,睡梦里惊醒又七慌八乱的冯家人才觉悟到面前烧成灰渣的废墟不是别处,竟是沁园。这火显然亦不是外人故意放纵,是少奶奶悲痛欲绝决定跟随少爷共赴黄泉。
宛静并不知晓踏上顺德土地后的这场大火。
她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上下轿车都是张澤霖搀扶搂抱,本也打算到孙家壁苑的紫云阁先住段时日,等与他母亲姐姐相交熟识后再搬进张家,可他偏偏不允,说,从初始她,他便犯了致命的错误,她是他的女人,凭什么要看别人脸色行事,凭什么要蒙受不楚委屈,若是他母亲姐姐待她苛刻或是无礼,他便跟她们划清界限,分算家业,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这话颇让她为难,却也是点头应承了。
只是进张家大门时,她一直闭合双眼,佯装入睡,懒得去看张家门院是何种滔天气势,张家走廊是何种峥嵘轩峻,张家每处地方是何种精美华丽,听着踏踏有力的脚步,听着陌生恭敬的“四少爷”,她宛若受惊的小猫往他怀里躲藏,直到脊背碰到平坦柔软,直到丝滑冰凉掠过脸颊,她方睁开懵懂星眼。
大理石屋顶精挑细刻着兰花盛开的图案,象牙白的落地布帘遮了半壁窗棂,硕大的落地玻璃窗上涂着不着边际的白色迷雾,临窗而摆设着三人象牙白真皮沙发玻璃茶几,再来是墙角绿色翠滴的盆景,颇具西洋特色的象牙白衣柜,玻璃莲花花瓣的床头灯,灯下是精巧的铁制相框,框子里装着那天雨后她上楼躲在窗帘后仍被他识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