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撇过眸子,不愿正视他“我已经决定去南洋了,你莫要再说此类的话,你愿意跟我离婚也好,不愿跟我离婚也罢,我都不会再随你回冯家,如果你还像以前那样强逼我,你晓得我会做什么傻事。”
“宛静”
“以后你想娶三房十房姨太太都不管我的事,想看谁想宠谁都莫要再对我讲,我只要去南洋过简单的日子。”
房门的响动打断了他欲出口的话。
白衣大褂的医生提了红十字医箱被谭彦卿领进睡房。宛静识趣地摆脱掉他的手端庄起身腾让出位置,跟医生详细讲了他的病情病状。医生边听边诊,先是拿过体温计塞进他腋下,然后挂上听筒认真细量了他的心跳,又翘开嘴巴电筒照了照喉咙。
谭彦卿趁机挨近宛静身边,低声道“表小姐,太太在东阁偏厅已经等了很久,好像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姑爷这边有医生照顾,你看是不是”
彦卿叔做事向来斟酌再三,不会不知轻重,既然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定是重大之事,她点头应承,瞧医生查看完温度计便开了药箱欲施药,便问是否只是发烧之类,得到肯定的答复,又等到医生施完针药,又坐到床沿整了整被子,对病人讲两句,姨妈有重大事找她,她去去便回的话,方留下谭彦卿留下服侍的丫环,不管他何种不满的表情,独自领了医生出门。
东阁偏厅向来是定州城哪家太太小姐过来串门时唠嗑的私密之所,姨妈选了夜深人静的时刻又偏偏选了姨丈表哥少光顾的地方,连她订婚那晚也不曾如此神秘,她实在猜测不透姨妈有什么重大事项要与自己商谈。
断肠日落千山暮34
偏厅内外静廖无声,只有虚掩门缝透出一尺见方的弱光牵引她脚下的足迹,她宽大的衣袂在冷风里乍飘而缩,门庭前顿了顿便规矩地敲了敲门,轻柔唤道“姨妈”
那呼声如穿过隙缝在迂回曲折的山道里千旋百转又绕回到耳边,空荡荡地眩晕,晃眼间看到缝隙里斑斑鲜红血迹从大厅延伸至门口至门槛至脚下至身后无止境的寒夜,她心底一惊,娇容顿蹙,惶急地推门而进。大厅里除了清凉烛灯除了空无人影,便是大理石板刺目的血渍。那触目惊心的红色牵着她脚步牵着静止的心跳,直至她身子融进内堂的昏暗。
只是厅内不小心映照的一抹淡淡余光。
只是他右手按着腰间与众不同的浸湿,仰躺在檀木龙椅,死寂般无动于衷。
她脑袋瞬间白芒,骤然捂住失声惊叫的嘴巴,踉跄奔了过去却又手足无措又不知该碰触哪里,两行热泪没有准备没有酝酿如泄了闸的洪水滚滚直往外淌,喘息不过的哭声像是被一口埋怨之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
等到她颤颤抖抖的手抚着那念念不忘的脸阔,等到她一股股泪水如雨地滑过他脸颊落进他嘴角,他方有了鲜活的触动,低沉道“宛静,是你吗”
她神经崩溃,匆忙之间垮掉外层衣服裹在他身上,干结的嗓子只能发出奄奄一息的声音“澤霖,怎么会这样”
他干咳了两声,没有回她的话,勉强地一字一句道“我以为等我的血流干流尽的时候,等我没有意识再看清你的时候,你还顽固地坚守在一个没有我的地方,冷眼旁观。”
“你说什么傻话”她泣不成声,无力的手撕不开神色长裙,只好脱掉开襟小袄按在他受伤的位置“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我去找医生。”
他急乱拉住她手腕拉向自己,眷恋地依着她“不要,我不想自己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什么都能带走,只是关不住你的影子。”
不知是单薄的衬衣罩不住冬夜的凄寒,还是他频临深渊的绝望窜进她耳孔刺入她心脏,她脸颊轻贴着他凉冰冰的耳朵,哽咽声瑟瑟发抖“澤霖,别胡思乱想,我不会让你有事,我就算自己死掉,也不会让你有事。”
她身子稍微往后退却一步,他好像失去了临死前紧抓的救命稻草,揽她腰的力道猛增了三分“宛静,你喜不喜欢我”
“你个混蛋,什么时候了还问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