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铿锵有力的话宛若拨他心间利刺的锯刀,来来回回搅着旧痕新伤,他肺部闷气如沸水翻腾,烫伤了气管心脏,顿时面如白蜡,呼吸不畅,只能指着门口直道“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滚揭开了他心里不敢正视伤疤,他词穷词尽便让她滚。她怒火压抑,冷冷笑道“别不知好歹对我大呼小叫,我还不是不想看到你认清她真实面孔的那天,比今天还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你也不想想,她自从嫁给了你,哪天不是寻死觅活她何时在乎过你是在乎过你的心,你的情,还是在乎过你的感受”
她在乎过,那晚他冷淡待她,她明明环抱他的腰留恋他跟他解释跟他道歉,她明明给他留了便条想跟他缠绵想给他生个孩子。她当初是恨他,可在宁静的山村里,月明星稀的那夜,她动人心魄的呻吟是完全沉醉在他的柔情蜜乡
山村
他怎么忽略了大千世界还曾有过这样一个地方
单单属于过他和她的清静平淡之地。
他的暴躁不安陡然静止碎裂消散成不露声色的镇定自若,不再理会门外的月明星稀门内的娇容惊愕,披了衣裳便径直出门,瞬间融入这茫茫的夜色。
断肠日落千山暮31
然而,当他马不停蹄又小心谨慎去了定州,当他如她那般从小巷隧道七绕八绕躲过可能隐藏的耳目,当他踏破寒光陆离的崎岖敲响记忆中的门户,已是气喘吁吁,后背浸透,紧张地上气不接下气。
开门的田哥瞧见陌生人先是微微一惊,既而看清了是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先生,您怎么才来”
那略微失望的口吻俨然告诉了他,他迟了一步。
田哥见他表情呆然,似乎惊愕地忘记了喘息,不由补充道“您太太昨天已经走了。”
她确实来了这里,这世上只有他知道的地方,只属于他们纯净回忆的地方。
“她在这里等了半个月,每天都站在村口,说你终有一天会来接她回去。可是昨天,她突然离开了。”
她一直等着他,消失后便来了这里等他,等他接她回家。
“她去哪儿了”他情绪激动,不知所措地掐住田哥胳膊,那力道几乎欲捏碎对方骨头。
田哥痛得扭曲的五官苦苦一笑,回话道“我也不知道,她只留了话让我转告你,以后别再去找她了,她不想见你。”
是,不想见他。
宛静也意料不到事情竟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不管计划有多完美无缺,不管她多能牢牢抓住冯梓钧的心态,不管她多有自信把冯梓钧带离权力的中心,一个细小的瑕疵便如蝼蚁之穴能瞬间破坏掉她倾之的全部心血和牺牲。
她精准的月事已经迟了三周,在耳熟能详的医书里,她能想出来的病症只有一个怀孕。若是前两周月事的延迟可以解释为水土不服劳碌奔波引发的不适宜症状,可是第三周的迟迟未来,胃部不断涌现出莫名呕吐的冲动不能不令她感到一阵阵心慌。晚间,她掰着指头从头到尾详加算计,剔出了书本里科学规则的安全期,剔出了与冯梓钧在一起时对他的严厉控制,脑袋里只剩下那段危险时间跟张澤霖亲热时的无所顾忌,尤其是待在顺德的静湖山庄,他们从早至晚地腻在一起,澤霖又是强势霸道的人,不管她如何说教,他一直我行我素,他铁了心要她为他生个孩子。
刚修建成立的定州医院,粉白粉白的墙壁透着阴冷的寒。
她一袭乡下妇人扮相,旧蓝碎花小袄配条花色裤管,怕遇见熟人被人识破身份,不敢去定州老字号的回春堂,只好寻了医疗设备先进多数人不敢轻易相信轻易光顾的医院。
也不知是她本来就眉清目秀、如花似月,那身衣裳罩不住光芒四射的洋气,还是她口音太过端正,一笑一颦尽显了大户小姐的优雅自如,仅仅出口道了句“医生,我好像怀孕了。”
那戴着黑色镜框的年轻男医生便撩起右手撑住眼镜,目瞪口呆地打量了她一番,方道“医院有准确检验的方法,可能需要你稍微配合一下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