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不合她紧蹙眉目,疑惑横生,表哥对张澤霖应是恨之入骨,该是与姨丈同仇敌忾阻挠南北贸易才对“报纸上说姨丈坚持地方保护,严禁北方商人在南方开工设厂,我明白,姨丈是担心小作坊的商人,怕将来更多人争抢他们生意。他身为南方商贸会长,每每行事当然要顾及商会的利益。不过,”见谭彦卿认真聆听,她话锋突然一转“我想表哥反对姨丈,自是有他的道理。”
谭彦卿心下又是一惊,断然知道表小姐话后自有高见,亦不想老爷与少爷两父子有隔夜仇怨,不禁说道“表小姐说得极是,少爷一心想扩张谭家生意,这次南北通商,对谭家而言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潺潺落雨的回廊,去大堂的步伐因了谭彦卿的话而减慢了三分,她悠悠问道“不知道姨丈有没有想过,依谭家的实力携带南方商会占据北方呢”
“占据北方”
“现在全国统一已是改变不了的局面,凭借谭家在北方经营多年的人脉关系立足北方并不是难事。谭家一旦在北方巩固根基,南方这些与谭家有所关联的商人自会从中获利,届时生意做大,遍及全国,还怕小作坊的老板会风餐露宿吗谭家好,便是南方商会好。”
谭彦卿闷声点头,似是赞同。
她又接着说道“彦卿叔,张澤霖是什么样的人,你也见识过。若是姨丈一再反对,惹闹了他,若是他联合南方利欲熏心的商人造谣生事,说谭家是为了自身利益才故意刁难,其它商人利字当前,若是跟他合谋一起陷害谭家,谭家岂不是落得内外狼狈的下场不止会丢掉北方生意,也会渐渐失信南方。”
提及张澤霖,挥之不去的过往顿时历历在目,一股说不出的阴冷积聚心口,谭彦卿只觉此人阴险狡诈又位高权重,像一条来无影去无踪的夺命死神,让人防不胜防。
瞧彦卿叔脸色骤变,她亦不再多言,岔开话题问了些表哥婚期之类的琐碎之事。
谭彦卿听罢又是唉声一番,说“少爷始终觉得文小姐性格泼辣,怕婚后她不会对老爷太太近孝道,要跟何老板退掉这门亲事。”
她不由回眸瞧了瞧桃根,见提及表哥时对方含羞低头,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只好跟谭彦卿建议“如果婚事一时定不下来,还是先让表哥纳个小妾,世事难料,如果顺德之事重演,苦得始终是姨丈姨妈。”
谭彦卿何尝不明其中道理,可这谭家谁人不知,表小姐成婚当日,少爷喝得大醉,在园子里淋了一夜的雨,疯喊了一晚的“宛静”。
“他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敢公然顶撞我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啊”大厅是姨丈不耐烦的训斥。
姨妈坐在交椅,携了帕子擦泪,隐约哽咽道“他哪里是顶撞你不过有他自己的想法,你以前不也夸奖过他有主见,才放心大胆把生意交给他。”
姨丈来来回回踱步,忍无可忍冲到姨妈面前大嚷道“你这是怪我作茧自缚,自掘坟墓”
“这家里里外外都是你说了算,我哪敢说你半句当初我说要早点儿娶静儿过门,你愣是不同意。现在倒好,她成了你惹不起的冯家人,儿子这辈子只有伤心的份儿,他能不顶撞你吗”
“冯家有什么不好,有权有势,有名有利,冯梓钧年轻有为”
她实不愿再听姨丈列举出千万条她该嫁入冯家的理由来,门外笑意盈盈唤了声“姨丈,姨妈。”
说罢便姗姗入内,单瞧见姨丈气愤的面孔掩饰不住的尴尬,姨妈垂泪的眸子极其不惊愕,她灿然一笑,佯装不知一切,跟姨丈姨妈热情聊了几句玩笑,尽把话题往日常生活捎带,什么没有电话来过谭家是不是生了她的闷气,什么她最近去远山闲住了一段日子甚是想念他们,继而把从云烟巷买来的礼品一一分发来缓解客厅的气氛不自然,直到丫环过来唤老爷太太吃饭,姨丈才露出长辈固有的姿态,与她教导攀谈。
夜晚,雷鸣电闪如洪水猛兽纷纷席卷而至。
深秋空荡荡的敲门声在这天地咆哮地动山摇中不间断地持续,一个临危不惧的身影也被晴空的霹雳之音定格在古色韵味的门窗上。漆黑一团的空间,她定神凝思,深吸口凉气,方缓缓打开门栓。
断肠日落千山暮14
忽明忽暗的光亮映照出那张激动不已的脸阔,映照出他湿漉漉头发上晶晶盈盈的雨珠。许是意料不到她果真离开顺德出现在许昌,许是走得皇急,单单穿了件雨水汗水浸湿的单薄规矩的白色衬衣,许是秋意渐深,再坚强不屈的体魄也抵受不住凉意秋寒,他气喘吁吁的喘息声混着滚滚热浪迎面扑来,一言不发的身子在潺潺落水的屋檐下微微发颤。
“还没有吃晚饭吧我吩咐丫环做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