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遇见他,被他冷星的眼睛三番四次打量怀疑,被他雷霆万钧的气势威逼严问,她怎会忘记真实的他或许前一刻记得她的功,后一刻定会疑虑她的过,或许前一刻能感到他的情难自已,后一刻他已是冷漠彻底不留半分情面,或许他是多情的人,可他更像无情无义。
他不知何时松开了她麻痹无知觉的手,不知何时丢下她扬长而去,而她孤立无援地立于这方毫无声息的凉亭,思索起方才的一幕,恍若不真实的睡梦。
夜深人静,淅淅沥沥的雨水沿着瓦砾潺潺而落,敲打着竹叶青枝,铮铮作响。她早已紧闭了纸窗紧闭了房门,钻进被窝深处,仍是抵不住突然来袭的寒气。
也许,她可以假意答应冯梓钧,趁着高堂庆贺之时,一不做二不休,大闹婚宴,宣扬冯梓钧如何仗势凌人抢她做压寨夫人
或许,她也可以装出迎合他的威严,披着冯家少奶奶的身份,明日出门,威风凛凛欺压良民抢劫银行一回,让他名誉扫地,让他有眼无珠,来不及娶她又急不择路地宣布欲退掉这门亲事
不,事情肯定不会如她想象般简单,从他将计就计接她离开谭家客栈,弄得她措手不及,她毅然明白,他不如表哥那般容易对付,怕只怕最后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将自己永远禁锢在许昌。
其实,槿芝与奶奶千方百计地埋伏不过是让她做一次冯家孙媳。
其实,他翻脸不认人不过是让她嫁一次冯家,树立自己威严。
其实,她也不过是跟他扮演一场假夫妻,掩人耳目。
所以翌日晨曦,她未多加考虑便应承了他,开门见山地要求一切从简,不要奢华摆设不要锣鼓喧天不要宾客盈门,只要明天吉时拜完天地也就罢了,同时,她亦准备好简单的托词,奶奶生病,不能打扰。不过,这似乎多此一举,他仅仅冷淡地回她“如此委屈你,以后我会慢慢补偿。”她顿时哑口无言,瞧在夫妻名义的份上,只好从容不迫,假性假情地说道“既然如此,夫君,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还有行李未收拾干净,等到拜堂的时候派丫环来知会一声,扶我过去就成了。”他听了她调侃的话像是喝下陈年好酒,犯了糊涂似的紧随她婉转的背影,霎时忘记了昨晚他的冷酷无情,她的冷若冰霜。
而后,冯府内部陈旧换新,张灯结彩,虽没有锣鼓阵阵,倒也人前人后,热闹非凡。
而后,绸缎庄的老板已是等候客厅,认真为她量体裁衣,连连道贺不说,更是一句句地恭维“少奶奶请放心,我会邀留洋回来的师傅专门设计一套喜服,搭配少奶奶的风姿”她听罢慌忙挥手道“此事不宜张扬,还是低调行事,亦也请老板不要私下议论,这是钧少爷的意思。”老板躬身道“是。”
而顺德孙家壁苑西厢客厅一片悄然无声。
张澤霖左手握着丝帕贪婪地嗅着熟悉香味,右手举着宛静的书信一遍遍默读每一字每一句,面部表情恍若江海汇集,一半淡而无味一半咸甘苦涩。
孙太太环抱胳膊,来回踱步,俨然猜测不出那玄妙的文字想要表达何种涵义,若是指派丫环过来送信,何苦要夸丫环不会不懂礼教,若是要告知她结婚,何必要提什么德从礼教。瞧着送信的丫头低着额头,胆怯的眸子乌溜溜乱转,小心窥她,她顿时笑意盈盈问道“余小姐她最近怎样”
桃根恍惚地摇摇头“可能不好,最近冯家老太太病了,老念叨她,她只好每天过去伺候。”
孙太太“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她还真能惹万人牵挂,不过倒难为她还能记得我这个姐姐,记得派人过来送信给夜不能寐的人。”
桃根听不明白对方话里的讽刺,只是瞧见这孙家似乎家大财大比得过谭家,这太太眼光犀利比得过太太,这看信的人相貌英俊气宇非凡比得过少爷,有些腿软虚虚,只是唯诺回道“小姐她写信的时候,脸色煞白,神情不定,很害怕的样子,千叮万嘱我一定要将信送到孙太太您的手里,即使丢失了,也要我当面转告这信上的每一句话。”
屋子里忽地响起一阵胜利狂笑,孙太太没有再理会桃根转而望着久久沉默的张澤霖悠然地靠在沙发将帕子掩面,不由问道“解出谜底了”
他嘴边弧线淡抹,摊开书信,指点江山般指点起文字,第一句的第一个字,第二句的第二个字,第三句的第三个字,依此顺接,赫然就是“我会去顺德”。
五个清晰明白的字。
一句通俗易懂的话。
她想他,念他,她要来顺德找他。这作证的锦帕他怎会不明白,她那次明明上楼离他而去却又转道回来亲吻他,她那次明明去意已决却又莽撞地跑回甲板淋雨望他。她下了决定,她要来顺德,一旦来顺德,再也不离他而去。
梨花落尽染秋色18
张澤霖问及桃根,宛静近况她多数是摇头不知,却道出冯家少爷跟小姐同住一个四合院落屋檐,小姐卧寝休息之处似乎正对冯家少爷的办公书房,她每次从小姐房内退出,总是能瞧见书房的纸窗打开,瞧见冯家少爷埋头工作,小姐房间的灯若是熄了,冯家少爷亦不会太过久待。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破译宛静来信的那份激动顿时荡然无存,瞬间又陷入空空荡荡的沉思,时而怒皱双目,时而气急磨拳,时而不屑地冷冷轻笑,最后他下了地动山摇的决定,跟桃根去许昌。
上次去许昌已是死里逃生,危险之极,孙太太听丈夫亲述时只感觉命悬一线,步步惊心,这会又听他口出此话,不由心惊肉跳,忙劝慰道“她既然会来顺德,你又何苦亲自走这一趟你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地位,即使不顾自己,也要顾着姑妈顾着千百万人的性命,况且她人不是身在定州谭家,是冯家,若是被冯希尧知道,你私自闯进他家里,带走他的未来侄媳妇,他哪里会咽下这口恶气”
张澤霖经脉紧绷,无所谓道“冯梓钧那混蛋八成已经知道我跟宛静的关系,却不露一丝风吹响动。我想他肯定也洞悉了宛静派人来顺德,他决不会轻易放宛静离开,肯定会囚禁她当人质来威胁我。”
孙太太立眉嗔目,不乐意道“她既然能派人送出这封信,说明她仍是自由身,小丫头不亦是说了嘛她在冯家是如鱼得水,闹得临死的人整天牵肠挂肚,说不定早已把冯梓钧迷得七魂丢了三魄,怎会舍得囚禁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