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宽低身回是,又道“码头不止一人知道此事,因为那女子很是漂亮少见,又飞扬嚣张,那通关行证又确是钧少爷您的特批,所以大家都印象深刻。当时那位男子手臂受伤,却有牙痕,他们亦不敢断定是不是枪击所致。只是事后回忆起来,觉得哪里不妥,但找不出把柄,只好作罢。”
他“啪”地一掌嘎然落下,案几边围悬挂的狼毫吓得颤了两颤,与刘伯宽一样虚虚屏气,不敢大呼,半晌时间,听他再问,分明是压抑克制着愤怒情绪“真的是她”
刘伯宽自然知晓此事严重,方找足了人证物证才来禀告“是,她身边那个男人凶悍跋扈,伤了我们的人不说,还扬言,余小姐是他的女人,而余小姐也坦白承认了。因为后来一直捉不到那人,报纸前日登载过余小姐与钧少爷您订婚,又刊登了余小姐的玉照,大伙觉得不解,所以才联想连篇,才沸沸扬扬地议论开。听说随余小姐北行的还有谭家管事,我今天电话也问了问谭家管事,他明显口无遮拦,支支吾吾说不清当时状况,后来干脆说自己忘了。”
他忍无可忍,淋漓挥手止了下属报告,强硬调子下令“此事不准对外泄露一二,立即传令码头官兵,再有私下谈论盛传者,丈刑三百军棍。”
刘伯宽立正领命,随即离去。
当他愤愤低首,思维还停留“那个男人是不是北方官员”,文件夹内格外突出的一封书函却不经意地落映入眼眶。
当他抽出书信看到陌生的字迹“冯先生亲启”。
当他警惕地撕开信封倒出一张清晰照片。
时间像是瞬间静止不变的流水,也静止了他的心跳。
他眼睛眩晕,怔怔地看着照片中的她,身着蕾丝睡衣,跟其他男人相抱相拥,容颜妩媚,看着那无所顾忌的笑不曾见过,那娇柔妩媚也不曾见过。
半晌,他的冷静仿佛被五辆马匹分别朝四面八方扯裂,硬生生地撕得粉碎。
那男人是谁
是她喜欢的人
是令她难以忘怀的人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疯狂咆哮席卷而来,他顷刻间捏皱照片,仿佛捏死一只蚂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不能解恨。
天地间忽然闪电雷鸣,恶意交加,接踵而来的惊天时间连着混响霹雳声蜂拥而至,似乎深深穿透他内心的最柔软之地,他神伤地仰面躺在交椅上,死寂了般。
丫环瞧他面色难堪小心敲门禀声老太太请他过去的时候,他方在这一刻轻如尘埃响如巨石的空间里找回了自己,方记起前一秒因刘伯宽的禀告引发的暴跳如狂。
亮起温柔灯光的屋子。
冯家老太太安详地依着床栏,心满意足地端详临近身边的宛静递过汤药,微笑的皱纹仿佛雕刻在面,变幻不出其他神采,最后携了她的手,气喘吁吁说道“今儿辛苦了你一天吧”
冯家人上下受了惊吓怕是只有她意识清醒,对着垂暮之年即将入土的老人,她能做的便是趁着现在报答报答对方的疼爱之情“奶奶,您不要说话,大夫说您没事儿,只是需要静养”
老太太竭力摇了摇头,软软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缓缓说道“丫头,我老太婆还没到意识不清的时候,知道自己患得是什么病,你莫安慰我。只是,你在冯家住了段日子,也瞧得出来,冯家的媳妇除了槿芝的几个姨娘外没什么人。槿芝的娘难产死掉了,梓钧的娘也在他五岁的时候离开了人世,当时我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他们没有亲娘疼,心里难受说不出啊我这辈子没有别的奢望,只想在临走前,看到梓钧有人照顾,看到冯家娶了媳妇,为这事,我盼啊,熬啊,盼了二十多年终于熬到梓钧长大成人可以娶妻生子,可他总伤我的心,见不得一个姑娘,除了你。丫头,我知道梓钧这孩子平日里冷言冷语不知道体贴人,可他肯定随他爹的性子,这一辈子坚决不会娶侧房只会疼你一个,你看在奶奶宠你的份上,嫁进冯家好不好”
想不到老太太醒了依旧对此事耿耿于怀,她没有拒绝也不算答应“奶奶,你别操心我们,安心养病才是要紧”
她的话已经轻如鸿羽仍是惹得老太太连连咳嗽,仿佛垂死前紧捏着她这根救命绳索,仿佛她不答应便不肯罢休,她抚了抚老太太心脉,忙道“好,奶奶,我答应你,我嫁进冯家。”
老太太的咳嗽声渐渐息了灭了,笑望了她一眼,忽地越过她的肩膀,厉色又爱怜说道“都听到了,以后可不准把我这个孙媳妇气跑了”
她心下一惊,潜意识回眸,撞上静站门口那双波澜不惊的脸阔时,又惶地低过额头,听到他响亮地皮靴踏着整齐的步子终停在眼下,听到他坚定不移的口音说出“我知道”简短有力的三个字,她的心霎时怦怦乱跳,紧张不安。
他记得她初来许昌时三叠三落的飘飘长发去顺德前剪成敷贴的短发,如照片里如归来时相差无几。
他知晓她第一次被自己接来沁园厉声逼问躲在她房间里自称她师兄的人姓什名谁。
他想自我安慰她去顺德能救出关押三个月谭家已无计可施的谭世棠,靠得是她的机灵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