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准备动手帮她解开颈脖处的纽扣时,被她制止了住。她面部虽有了血色,脑袋似乎被枪响声震乱了思维,晕晕乎乎地说道“我自己来”听到她话语间脾气详和,他安心地说“换好了,我们一起去监狱”她乖乖点了点头,背过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避讳,脱掉了撕裂的衣裳。而他本该侧身躲避,却是痴如石像,挪不动眼睛,怔怔地怵立在那里,俨然她现在什么都已经是了他的。
未时光景,知了的狂鸣在叶丧枝软之时多了份孤单的悲情。
谭彦卿老实巴交地守在顺德监狱大门,左右徘徊,远远看到奔驰而近的车撩起滚滚烟尘,忙闪至大门一侧让路。自从接到陌生人电话,通知他来监狱领走谭世棠,他那颗焦躁不安的心没有停歇反而是越发地紧张激动。在何家老爷的陪同下来了监狱,被挡在了大门外,他才考虑到是不是谁人开了玩笑,可细细回想起那通电话里隐隐透出的威严,他又情愿在此等待个时辰,也不能放过极其渺茫的希望。
黑色大气的轿车在临近大门前停了住,车门打开的一霎,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陡然睁得浑圆,表小姐怎么是表小姐可似乎又不是她,表小姐没那么清瘦,她的酒窝一直很圆润很可爱,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好像只剩下一张面皮,好像微微的风拂过,便会把单薄的她吹到几里之外,她虽然是微笑着走向自己,可憔悴得让人心疼,完全没了一个月前的活泼开朗,洒脱自信。当被她握住皱纹黝黑的手,感受到那份难以置信的真实时,他心底泪水纵横,强忍住心酸,方才喊了声“表小姐,怎么是你”
“我不是说过吗表哥会安然无恙地跟你回许昌。”她的手也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青色静脉凸凹明显,连嗓音都是软弱中透着嘶哑。
“表小姐,你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看你都瘦得”谭彦卿未来得及多说两句,恍然看到悄悄跟随在宛静身后威风凛凛的人,后面的话怎么也发不出来。那个人,他再熟悉不过,每一次见面都能令他提心吊胆,魂飞魄散。
张澤霖挽过宛静的腰拉至身边,毫不避讳跟她非同寻常的关系,凑近她说话,眼睛却是犀如利剑瞪着谭彦卿“谈完了,早点儿让他们走人,兴许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回许昌的客船。”
他既是在提醒她,自己可能随时改变主意,也是在告诫她,他不喜欢看到她跟谭家人热情,特别是现在。
迎着谭彦卿忧忧心心的目光,她顺从的点头只想告之,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回去告诉姨丈,她已经身有所属,不会寻死觅活嫁给表哥,不会放碍着谭家“彦卿叔,你在这里安心等表哥。待会儿我可能送不了你们去东平。回去若是姨丈问起我,就说我会在顺德待一段日子,请他和姨妈莫挂念。”交待完后,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不顾谭彦卿口中的一声声“表小姐”又上了轿车。
而谭彦卿呆立在烈日下,百感交集地望着轿车远离,呼进了满腔烟尘,亦不知晓,只听得身后碰碰两声车门响动,有人重重拍了他的肩,一声长叹“我以为那丫头是攀上了孙参谋长,想不到竟是结识了顺德最有权势的人。彦卿啊你这下可不用担心谭家生意了,有了这层关系,谭家在北方可不仅仅是大展拳脚。看来以后,何某在顺德要仰仗继昌兄了,啊”
春风不识周郎面32
铁皮包裹铁钉凸凹的监狱大门哐啷一声关闭了上。
空旷的场地竖着剥掉皮的圆木粗干,上面的深红色血迹若隐若现透着腥味。几只黑黑的乌鸦盘旋在头顶嘎嘎乱叫又安静地停靠在木桩顶,打量起两位不曾见过的陌生人。不远处的巨石墙壁高如城墙,三米间隔的狭小窗子只容得下脑袋大小,似乎穿不进一缕光线,令人无不感到由深入内的潮湿阴暗。
会议室简陋得只有两张掉了油漆黑乎乎的排椅,四张残破不全露出海绵的沙发。宛静随便挑了个位置,张澤霖临近她而坐。她一言不语,也不显露好奇,只是低着额头,手指不时绞动丝绢。
他再次携住她心乱不知所向的手,重申道“我是为你才放得他。”
她咬着嘴角,依顺了那深恶痛绝的掌心,回话说“我懂什么叫知恩图报。”
他手微微一颤,不由多使了三分力“我不是要你报恩,我是要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会再回许昌,我会一辈子待在顺德,待在你身边,不是因为你放了我表哥,也不是因为我感激你,因为你真心喜欢我,为了我,你什么都舍得。”她冷心的眸子直直盯着高低不平的水泥地,仿佛例行交待。
他终于笑了,凉丝丝的手抚过低下来的发丝挽到耳后,又滑到她尖尖的下颚,柔声问她“宛静,你喜不喜欢我”
她陪笑回他“你是第一个吻我的男人,是第一个对我说喜欢我的男人,也是第一个背过我的男人,第一个让我心甘情愿跟着的男人,你说我喜欢你吗”
似乎感到了她说话调子里透出的不乐意,他解释说“我不是逼你说这些。我在意你,比得上这世上任何东西”
东西他说了实话,她是他想得到一样东西,也许只是一样供他可发泄可亲昵可不闻不问欺来欺去的心爱玩意。
响起的敲门声阻断了他的继续追问,他收回手搁置在沙发靠椅“进来”。
听到命令声,她沉寂的眼睛终露出了一丝灵动。
表哥
虽然在脑子里刻画了一千遍关于他的样貌神情,门口淡出的身影仍让她浑然一惊。
两年了,他似乎还是送她离开时的模样,身着锦衣褂子,戴着金丝边眼镜,干净清爽的头发,一张温文尔雅的脸不自觉地流露出和蔼谦逊。满肚子的话明明在嘴边绕来绕去,可在她面前只能等待着,出不了口。
她姗姗上前,一股亲切的心酸莫名涌进了眼眶,却强颜欢笑,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表哥”
“宛静”
眼前魂萦梦牵的人只是奢侈地在梦境里见过,谭世棠那刚被润色过的脸颊却白如粉墙,泛不出光泽。似乎是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虽然痴痴地叫出了名字,又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些什么。难为他饱肚诗书,学富五车。桃根总是笑他,说他对任何人都是之乎者也,对答如流,只有对着表小姐像是吃了哑巴黄莲,啃啃唧唧,说不出完整的话。
“表哥,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