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败寇,谁使的什么手段,谁又光明磊落,皆为了称霸一方势力。要是中原武林输了,被绑住遭唾弃的就是鸿慕师尊了。
这番话本该是心里想想,吃了饭睡了觉就该忘掉,可连送偏就说了出来,家乡里肆无忌惮的评说听惯了,不知道有很多想法要藏。
连送被管事的余生教训了一通,赶去迎晖苑扫地,以免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谁知,还有一个人被自己罚了守在迎晖苑。
高唱斩奸除恶弘扬正义,最终却让轩辕不破逃脱,导致武林大乱腥风再起的除魔大典,在二人的生命中,不过是他们相识的契机,那一星点的火光。
拜师后的两年,师父被派去江湖上追查魔教行踪,连送很少见到他。就算见到,也是淹没在一群无名弟子之中,与风采翩然的他擦身而过。
怎这么巧,这回让她在原本以为空无一人的迎晖苑不期而遇。
“前头来了好多英雄好汉,都在找师父呢。师父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嗑瓜子”连送得到允许,爬上椅子坐在师父旁边。
一颗瓜子在指尖被细致拨开,今日朗温声道“你七师叔和八师叔生前最爱吃瓜子。师父拨给他们,看能不能把他们引来。”
连送腰一软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七师叔和八师叔前几日在与魔教最后一役中壮烈成仁了,死的轰轰烈烈。
“师父要引来什么两个鬼吗”连送惊问。
“你怕了”今日朗微笑,“放心,他们二人都是心思单纯的人,即使做鬼也是温和无害的鬼。”
七师弟和八师弟生前最崇敬他这位六师兄,与他亲厚好似亲兄弟,或者也许他们是一类人,都淡泊名利醉心武学所以关系比其他几位师兄好些。从小就是家中独子,来了傲岸山难得多了两位亲弟,他真心且珍惜地与他们相处。
谁知他们竟被师父一掌打死。
他的两位师弟被魔教擒获时,一个十六,一个十七,正是大好的年纪,人生的绚丽繁华还未展开。他们被魔教大肆,在一个清晨扔到傲岸山脚下,衣不蔽体,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触目惊心。他发现他们时,他们还有气息。他用外衣包住他们,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运到山上。
鸿慕世尊大为震怒,痛斥魔教败类,也痛斥自己的弟子没有在遭受之前先行自尽。可面对生死,有多少人能做到慷慨不屑。他理解他们,为他们求情,恳请师父看在他们年幼并且自小跟随的份上,放他们下山归隐。可是两条鲜活的生命,终究没有自家冰冷的门面重要,两个师弟绝望而恐惧地死在鸿慕的掌下。另有恰巧路过看到他们衣不蔽体模样的几个小弟子,也一一毙命。
这一切,他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师弟们死去,却还要着手为他们粉饰成战死沙场的英烈。
他杀过不少人,但那一次,他虽没有沾血,却觉得自己的手脏了。
所以,在所有人都在为胜利而欢庆时,他倦意横生,守在曾与师弟们同吃住的迎晖苑,为他二人亲手剥两颗瓜子。
“师父,我也来帮你。”连送笑嘻嘻的捡起瓜子,学师父一粒一粒剥好,分成两份,一份放在南侧,一份放在东侧。她双手合掌道“请两位师叔尽情享用。如果不够,托梦给连送,连送再给你们剥。”
他知道她不是装出来故意讨好他。因为剥到后来,她眼中已没他这个师父了,一味专注着拨开瓜子,头都舍不得抬一下。满桌的瓜子仁,有一大半都是她剥的。
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禁莞尔。
人人都说他谦和淡泊,其实是因为他在意的人事物太少,嬉笑怒骂转头便忘。诚如父亲所说,不可觅不可求,方能长久。
初始,他在择师会上收一个小丫头为徒,是怜她父母双亡又懵懂不知世事,不想她被遣下山。两年来,也没有多加照应,今日一见,发现她活的好好的,还是那般懵懂莽撞生机勃勃。就像是随意在地里抛了棵桃核,以为就那么被时光和尘土掩埋了,却没想隔年竟然长出棵幼苗。让人心生希望惊喜。
有过同在灯下剥瓜子祭友的情谊,他对她多了些留意。原来这丫头的性子一点没改,不会逢迎讨好,也不懂得卑躬屈膝,吃亏受罚是常事。虽然旁人对她不友善,可她对旁人有求必应,时常被充作替死鬼把自己搞的焦头烂额。
但,她却不以为意。好似生命里,就没嫉妒、仇恨、心灰意冷这些个字眼。吃了亏受了罚,一转身还是那个脸上总写满了好奇,走起路来潇洒又自在的连送。
若是再过十年,也是这样的性子,就好了。
他在暗处感叹,希望她不要被冰冷俗世污染。感叹是徒劳无力的,他决定教她武功。无意中为她把脉,他惊奇地发现,她竟与自己一样,奇经八脉联会贯通,是个练武的奇才。
可,他不希望她成为自己。如果被鸿慕发现连送的天赋,他必定逼她日日苦练武功,断了她一切乐趣,灌入她名利薰心,只为了让玄宗门出一位横扫武林的女宗师为自己光耀门楣。
于是他隐藏了她的光芒,不教她武功亦不重视她,漠然疏远。甚至打算想个办法把她赶出傲岸山,让她去她向往的海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打渔女,嫁一个普普通通的打渔郎。
由原先的亲和以待,到忽然的冷冷淡淡,连送不是感受不出师父的变化。她以为是自己太愚笨,学不好武功,所以师父对她失望。她加紧勤练想弥补不足,可是在师父一句“你丝毫没有天资,不必白费功夫”的告诫之下,她放弃了。她这么平凡,连勾一勾师父的衣角都费力,还是不要做那痴心妄想吧。没有天资便没有,她就等着十八岁下山,开她的鱼汤店去。
原本以为就是这样了,他是她高不可攀的师父,她是他朽木难雕的徒弟,他们都对彼此敬而远之。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
变故却发生在他这里。
留芳这门武功奇特非常,练功之人积阴外凝,纯阳内结。他练了十年,外表越来越阴柔,体内却聚集一股阳刚之气,随着功力加深,阳刚之气过胜,需要疏导。若是能和处子交合,不仅能平衡阳气,也能提升功力。可他并不愿意利用无辜女子。再说,他亦有他的骄傲,若是连自身武功的反噬都克服不了,他如何配得上“公子”一名。
阳气聚胜之时,他便于后山一个暗洞之中静心打坐。那深洞是原居在山上的猎人挖来捕兽之用,而他阳气强盛之时,若不克制,也如猛兽一般,所以这深洞也算是用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