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向不远处,被积雪半遮半掩的,一块不大不小的奇形石头。
柏啸青走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块沈重的石头抱起来,喘著粗气又走回她的身边。
“现在,把石头举得高些,扔下去。”
她发出细碎的轻笑,又指了指脚下结冰的湖面。
柏啸青深深吸了口气,将石头高举过顶,大叫一声,用力一扔,脚下的冰湖顿时破了一个大窟窿,石头从窟窿里掉进去,沈入湖底。
“好啦,你跳进去吧。”她瞄了眼那个冰窟窿,拍拍手,语调轻松。
柏啸青诧异的看她,有点愣神。
她眯起眼睛“你不是说过肯为我死,原来都是假话”
“不是假话。我从来,不说假话。”
柏啸青认真地回答,转身迈开脚步,朝那个冰窟窿走去。
当他的一只脚,浸入到冰凉刺骨的湖水中时,她忽然冲到他的背後,伸开双臂抱住了他发抖的身体“不用了已经不用了。我知道,你是真心肯为我死。”
她的身体温暖又柔软,还有股淡淡的好闻香味儿。
柏啸青下意识的,深深吸了口气。
片刻後,她放开他,牵著他的小手,和他一起走到岸边。她发觉他掌中有粘稠的液体,连忙摊开他的手看。
他刚才搬太湖石的时候,用力不当,被石头锋利的棱角割伤了手心。
她从怀里取出一块素白绢帕,替他把受伤的左手包好。
“嗯,好了。我该走了,现在你也回去吧。”
做完这件事後,她拍拍他的肩头,转身离开。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将包了绢帕的手送到鼻端。那上面,残留著她的温度和香气。
“好孩子,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她走过一段路,又转过头来,对站在原地的他笑著说。
她绣花的素色衣裙,在冷风中翩翩翻飞如蝶。
直至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於视野,柏啸青还是在皑皑白雪中,面朝著她离去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
先去柴房的灶旁,把结了冰碴的头发,以及湿了的一只鞋烘干,柏啸青这才回到睡觉的房间。
房里的孩子们都睡著了,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桌上那盏如豆灯光仍然亮著,他怕打搅惊醒了别人,借著那点灯光,轻手轻脚的在阮娃身旁躺下,盖上被子。
他想著今晚遇到的美丽女子,很快安然入梦。
一夜过後,天刚刚放亮没一会儿,睡得死沈的孩子们,就被推门进来的桂儿挨个拍著叫醒。
“崽子们,太阳晒屁股了,快起来今天是你们净身的好日子,是死是活都看造化,就由著你们睡。等净完身,真正侍候起人,可就没这种好事了”
孩子们被这一叫,纷纷惊醒,连忙整理被褥、穿衣洗漱,忙得一片玎玲啷。
等到收拾干净、穿戴齐整之後,桂儿领他们出了门。
沐浴在晨光中,柏啸青随众人一边跟在桂儿身後走著,一边打量起四周环境景象。昨天他刚入宫的时候,没得来及细看。
大雪初停,今早,道路上的雪就被扫得不见踪影,条条青石路干净的不得了,在眼皮底下闪闪发著亮。
常听人说宫里大,这皇宫,真的就如同一座城池,九曲十八廊,宫阙高耸层立,无边无际般。脚下的青石路不时分岔,除了自己前行的路之外,其余的道路,不知道会经过哪里、最终通向哪里
“就是这里了,进去吧。”
桂儿把他们带到一个没有窗户的屋子跟前,打开门,让他们挨个儿进去。
屋子虽没有窗户,但四角都点著又粗又高的牛油灯,照得亮如白昼。里面有几张椅子和一张桌子,还有两个直立的大木头桩,桩上沾著些黯褐色的痕迹。
两个中年太监坐在那里喝茶,看到桂儿领孩子们进来,笑著迎上去。
“桂儿,就是这几个孩子”其中一个长得慈眉善目的,伸手摸了摸阮娃的头顶。
“赵公公、马公公,就是他们了。”桂儿笑道,“林公公还找我有事,就先走了。”
相貌慈祥的赵公公朝他挥挥手“你去吧。有我和马公公在这里,不会出乱子的。”
桂儿答应一声,走出门外,马公公送他出去後,顺手将两道厚重木门合拢,从门内栓上木闩。
“孩子们别怕,进了宫,怎麽样也要过这关的。将来分个好去处,机灵点儿,再用心仔细的侍候,总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赵公公从袖口里拿出四块黑绒布,分给他们,“呵呵,再过个十年八年的,说不定我还指望著你们谁提携呢来,先把眼睛遮上吧。”
“我不遮。”阮娃把黑绒布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绷紧了小脸,目光灼灼,“那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要看著,要永远记得是怎麽没了的。”
“我也不遮。”柏啸青看了看阮娃,同样把黑布放在桌子上。
他生来下贱,他娘又半疯半病,自懂事起的大多时候,都是靠他讨饭支撑著过活,摔打出个隐忍要强的性子。虽然还弄不清楚要怎麽净身割肉,却不能在人前输了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