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怀不可置信地合上眼,“师傅,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万一连累你出事了你叫我怎么过意得去怎么对得起师母”
李秉之一脸不屑,“那有什么我又不是没收过恐吓,你不见我屋外的墙吗不过那时,我真的想过要做些事的,因为我担心你。那日我找你谈,本来是为了这件事,谁知没说着几句我就扯火了,你一句对不起,再见已是今天” 他默默叹息一声,百般感触,“其实,若果你出事了,过意不去的是我。究竟,当时是怎么一回事”
顾文怀朝窗外望去,轻声叹息,仿佛在感叹正姗姗飘落的黄叶。
“他是女孩的哥哥,叫林泉,我其实并不熟悉,只在庭上见过几面。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念书,林泉在学校到处说那些人的丑事,处处跟他们作对,当然也吃了不少亏。那些人花了这么多钱都是为了掩嘴,现在又怎容许他这样搞破坏后来我辗转得知,原来是林泉一直坚持他妹妹打官司,所以他一早已是那帮人的眼中钉。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我只知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他不死也废。起初我希望利用我们的所谓交情阻止他们,但你也知道,跟那些人讲道理是多余的,想来想去,唯有说我看中了他,借个藉口求他们卖个人情,再设法处理林泉。那帮人,果然是禽兽,第二天就找了几个男人来试我,我不肯就范,事情就这样闹僵了。我没办法,唯有威胁他们说,我手上够料的,如果林泉出事,我会做事,如果我出事,亦会有人帮我。看来,他们必定以为帮我的人是你。师傅,我真的没想过把你牵涉在内,更没想过利用你或”
“我明白,”李秉之打断顾文怀的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不肯息事宁人,你会怎样又或者他们反咬你一口,你这个执照就要吊了。值得吗,为了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顾文怀忽然笑得极其漂亮,“师傅,你墙上的涂鸦又是为了什么我又有什么好怕无人无物,孑然一身,就当赌一把,赢了就算是替自己做件好事,输了至多赔上烂命一条,有时活著,也太辛苦。”
李秉之感慨无限,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师徒当年如此投缘,一见如故,因为,他们都不怕死
然而,他才发现,顾文怀的不怕死是因为找不到活著的理由。这种消极的万念俱灰与勇士壮烈的视死如归,终究,还是有分别的。
“你怪过师傅吗当年我没好好引导你,没尝试了解你的苦处,将你捧走,我实在枉为人师。你应该留在英国,fetcher那老头子会比我做得好。”
那次的最后谈话,李秉之差点儿连桌子都推翻了,还怒斥顾文怀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耻辱。
“师傅,做错事的是我,是我辜负了你的祈望。当我偏离了轨道,我们走的路已不一样,你现在肯见我,我高兴都来不及。你要面对的压力我很明白,毕竟永无止境的孤身作战是很艰辛的。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你要让我帮你,我不出面就是。”
李秉之潇洒一笑,“没什么好帮的了,我申请了提早退休,估计会很快批。那件案的判决已被gi官推翻,事情大约在这里会结束,”他耸耸肩,笑道,“也没什么,不就早几年退休,最惨是不知日子怎么过,你看现在我都不愿起床了”
顾文怀忽然一脸俏皮,“我倒有个想法,不如师傅也跟师母学学园艺,这样不对身心也好又可陪陪师母。”
“哼你怎么不叫她跟我学学棋艺,这样对心态也好啊,又可多陪陪我”
顾文怀扬眉,“不错的条件,师傅师母各让一步,互相拜师。行我待会儿替你跟师母谈谈”
“”
笑吟吟的师徒继续下棋,却分明醉翁之意已不在酒。
房外的高胜寒已站得双腿发软,然而刚才他们师徒的对话带给她的可是非一般的震撼。虽然她从欧维口中已得知顾文怀或多或少的隐衷,可她从未亲耳听见过他自己说及那些事,听见过他说他后悔,听见过那声音里抑不住的哽咽与无奈。他还说,他无从解释。
不错,这便是她了解的顾文怀,不愿解释,不求原谅,永远将自己包裹在浓重的罪恶感内默默赎罪。
他间接害死了林怡,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可是,他亦以自己的生命作注,救了林泉。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三个人
“hannah怎么站这儿发呆怎样,他们要吃什么吗”
关绮兰本来叫高胜寒进来问李秉之师徒要吃什么午餐,却见高胜寒站在那里发愣,一脸茫然的样子。
关绮兰这一唤,房里的二人均听得清楚,坐近门边的顾文怀一开门,见高胜寒的表情更是心中有数。
“师母,找我们吗”
“嗯,你想吃些什么,我出去买。”关绮兰探头进来,见桌上的棋盘,又笑咪咪问,“怎样,谁胜谁负”
“我赢了第一局,师傅赢了第二局,算平手吧。”顾文怀朝她笑盈盈说。
房内的李秉之高声道,“胡说八道第二局还没分胜负,继续来午餐我没意见,你要吃什么尽管跟她说,还有你太太,hannah, 对不你也不用客气。”
高胜寒含蓄笑道,“师傅师母别客气,家常便饭就好,你们平时怎样就怎样吧,不必太花心思。”
她一派贤淑大方的姿态令两老甚是欢喜。
关绮兰笑咪咪道,“那我就简简单单弄几个菜吧,我知keith一向好清淡的,我记得我这就出去一下,你们继续吧,有得吃再来喊你们”
她一向好客,平时又太孤单寂寞,难得今天他们多年不见的好徒儿到访,自然难掩兴奋之情。
顾文怀与高胜寒带笑互看,仿佛又是一刻的心领神会,高胜寒随即说要跟著关绮兰去搭一手。他默默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底闪过刹那恍惚,这几天,他总觉得他的阿胜有什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