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的属下已经押着一众妇孺步上了城楼,相较于男人的沉默,那些女子无不呜鸣哀号,整个邺城城楼,刹时一片凄切惨然之景。
我定定的看着董狄,一个字一个字的开了口“事到如今,董爷还能说出问心无愧四个字吗”
他魁梧的身子陡然一震,却只是硬声道出了一句“待到过了今日,董某便以姓名谢罪于漠北上上下下,也就是了。”
我心内沉沉一声叹息,知道了他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再说下去亦是无益。当下不再言语。只是重新将视线移向天边,唇角,也不自觉的带出了一抹不为人知的苦笑。
三千精兵,他是早就算好了这一切的。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在他开口让我留在漠北的时候,在他要我盛装华服亲自劝饯行酒的时候,在他握着我的手,告诉我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就应该猜想的到的。
在南家兄弟的这场战争中,我是一颗完美的棋子,任由他们翻转于手,攻击彼此。
忽然就想到了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说,能安然平淡的度过一生,是这时间至上的福气,只是身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之中,却没有一个人能想得。
我唇边淡淡的自嘲笑意,不由得又稍稍扩大了几分。
铁骑如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南承曜以及他的三千将士便已经兵临城下。
董狄立在城头,扬声道“三殿下,在下董狄,请三殿下一人入城”
南承曜的白羽铠甲。立“盗骊青骢”于城下,英姿潇洒,浑然天成的王者风范彰显无疑,他遥遥看着董狄,淡淡开口道“你受何人差使在此等候接本王入城”
董狄神色一正,硬声道“没有旁人,便是董某自己想请三殿下一聚”
南承曜依旧淡淡的看着他,眸中却不掩饰的轻蔑“既然无上意,你拥兵自重,阻挡我大军归返,不啻为判国贼子,竟然还妄想与本王相聚吗”
董狄面色一僵,攸然推我到身前“三殿下,你这样说,竟然是要置你的结发妻子,置这邺城百千妇孺于不顾吗”
南承曜却根本一眼都不看我,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城楼之上不住啼哭的妇女孩童,却在快要靠近我的位置时,停住。
然后,他的声音响在这漫天风雪之中,一字一句,沉稳坚毅,带着莫名的,蛊惑人心的安定力量
“众位姐妹亲人,你们的丈夫父兄,此刻俱在我的身后,他们日夜牵挂着你们,断然不会置你们的性命安危于不顾我南承曜在此立誓,纵然拼却性命,也要夺下这邺城,保你们一家团聚”
他的话音刚落,邺城城楼上的一众妇孺便有大半暂时止住了哭泣,转而焦急而又期待的在他身后的那三千军士之中去寻找自己的亲人。
即便是人海茫茫根本无从寻找,但是她们却愿意相信,她们的丈夫与父兄,就在其中。如同每一个绝望的人都会做的那样,死死的握这突如其临的阳光与希望。
“强子他爸,我在这里你看见没有,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等着你,你一定要来 啊”
不知道是谁,先大声喊了出来,刹时之间,一石激起千层浪。
满城妇孺,都对着城楼下的那密密麻麻看不清面孔的士兵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纵然南承曜治下军纪严明,并无一人出声回应,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情绪的宣泄。
那一声声包含相思与期盼的喊声,回荡在邺城的上空漫天的飞雪之中。久久不绝。
董狄眼见得这形式骤然之间急转直下,猛的一把夺过我身后侍卫的刀架在我的颈项之上,情急之下,自然也就忘记了控制力道,那锋利的刀刃便在我的颈项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其实,我并不感觉到疼。
在漫天飞雪之中站了这么久,就连袖子中的暖手炉都已经凉透了,我的身子僵硬冷而麻木,根本就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痛。
只是骤然之间听到潋肝胆俱裂唤我的声音,这才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却发觉,殷殷的鲜血,竟然已经顺着董爷手中的刀面,一路流淌,滴落在邺城城楼下的雪地里,点点滴滴 ,红白相映,犹如新梅傲雪凝香,煞是夺目。
董狄大概也没有想到会伤了我,微微一惊,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是那把刀,在外人眼里,仍旧是好端端的架在我的颈项之上。
“二姐你等我”
潋一面惨声唤我,一面发狂似的就要打马上前,却被身前的秦昭看准时机,冷静的一伸手劳劳制住。
我微微闭上双眼,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南承曜的声音抢先一步响起。
他依旧没有看我,只是死死的盯着董狄,一字一句的开口,声音里没有了惯常的漫不经心,却蕴涵着我从未见识过的外现的森寒与杀意,竟然是比这冰天雪地更冷上几分“你若是敢再伤了她半根头发, 我必然叫你董氏一门,灭尽九族”
最后四个字,他的语音诡异的轻飘如羽。却偏偏带着无尽的森冷与极强的压迫力,将那嗜骨的恐惧与绝望绵延至人心。
字字千均。
邺城城楼上下,包括懂狄在内,面色都不自觉的一变,没有一个人敢怀疑他话语中的可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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