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到寻云的那一刻开始,或许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尖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自尊好受一些。
唇边的弧度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自嘲与无奈,现如今这样或许无可避免,但时日久了,总会好的。
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心不在焉的抬眼看去,却正撞上寻云看我的眼,内蕴而沉静。
我心内一动,正要说什么,却听得阁外小丫头的声音“逐雨姐姐来了。”
我笑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南承曜的两个心腹婢女都一前一后的往我归墨阁来了。
那逐雨性子不若寻云沉静,人未至而声先到,声音里有着极力自制却终究隐藏不了的慌乱意味“寻云,你快随我回去,殿下已经到王府正门了”
第三十回
寻云略蹙了蹙眉,先不去理会逐雨,反对我施礼开了口“逐雨就是这个急惊风一样的性子,还请王妃见谅。”
我淡淡一笑“不妨事的,姑娘不必在意。”
说话间,逐雨已急匆匆的进了门,寻云迎上前去,话语中微带责备“这是怎么了,即便殿下回来,也不必急成这样,在王妃面前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逐雨胡乱的对我行了个礼,心神却全不在其中,她的声音,听来都有些张皇失措的意味了“刚才秦总管差人来说,北胡来犯,皇上命殿下前往漠北平乱,明日便要率军出发了”
寻云面色一变,倏然站了起来,再顾不得礼数,与逐雨一道匆匆对我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
我心内亦是疑惑,想了片刻,对疏影道“你留在这里,我过倾天居看看。”
虽然只是猜测,可我总是觉得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纵然军情紧急,可朝中并非无人可用,而南承曜如今正称病闲居于府,这平乱的差使无论怎么想,也是不该会落到他身上的。
纵然心底并未完全对昨夜种种释然,但我自懂得该如何取舍得失,向来不会在不恰当的时间里对不恰当的事情揪住不放。
虽则情意未有,却注定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我既嫁入三王府,无论前路如何,再与他脱不了干系,更不可能抽身事外,既然如此,是福总好过是祸,即便真的是祸,也要尽早,防患于未然。
一路行至倾天居,由于这段时间整日出入为南承曜换药的缘故,守卫大概是得了他的首肯,从来都是依着我的性情,只恭敬的行礼,并不通报。
于是我一路畅通无阻的行至主殿,却听得逐雨娇俏的嗓音虽是嗔怪,却隐隐含忧“说什么圣命难为,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但凡是你不想做的事情,又有谁能勉强得了若你真是不愿意去那漠北,必能寻个绝好的说辞去与皇上推脱了,如今却说什么圣命难为,逐雨可不信。”
“逐雨,殿下刚回府上,你就扰得他不得安宁。”寻云清持的声音里亦是带着淡淡的焦虑。
逐雨没有理会她,依旧对着南承曜开口道“公子决意要去,逐雨自然阻拦不得,只求公子带了逐雨一块,逐雨可以女伴男装混入军中做一名不起眼的小卒,绝不会叫人发现给公子添麻烦的。这一路上,公子也有个人可以知暖知热的你的伤还没好全呢”
南承曜大笑起来“虽然逐雨扮做小卒的样子倒是让我有几分期待,不过漠北边僻凄苦,我可不舍得让你去受这个罪。”
逐雨急急道“只要能跟着公子,就没什么可以算做是苦的”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南承曜淡淡带笑的声音打断“既然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何不安心留在府中等我得胜归来,到时候本王必然多向皇上要几缎上好的苏绣给你可好”
他虽是笑着,语气清淡,却已经带上几分不欲再说的意味。
逐雨撇撇嘴,终究无法拂他的意,闷声不响的不再多说什么。
南承曜见了她这样子,不禁又笑起来“你又不懂医理,跟去又能如何”
逐雨半是赌气半是忧心,依旧一声不吭。
我本就不欲再继续这个样子听下去,恰寻了这个机会,暗自平稳了下自己的情绪,方微微笑着推门进去“殿下的伤已经不打紧了,即便不是这样,非得有人跟去照料,那也该我去,不是吗”
寻云和逐雨见我进来,忙上前行礼,而南承曜懒懒倚在贵妃椅上,丝毫不见讶异的微笑道“王妃怎么来了”
我很好的压下骤见他时心中不合时宜涌起的浅浅尖锐,依旧温言微笑“殿下明日便要出征,我自当过来看看。皇上一早便召了殿下入宫,为的可是此事”
他微微点了下头。
我垂眸寻思片刻,还是语音平静的问出了心中所想“殿下既称病静养,朝中也并非无人,为何皇上还是钦点了殿下出征平乱”
他勾起唇角,眼中却是冷淡如常“因为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我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殿下的意思是,太子”
南承曜眼中略带赞许神色,尚未开口,便看到秦安匆匆从门外进来,于是止住话语,只静静的等他回报。
秦安看了我一眼,再看南承曜,得他微微颔首首肯,方才开口道“殿下的猜测并没有错,虽然不知道太子那边究竟是怎么说动皇上的,但从刚才传回的消息看,确是东宫无疑。”
南承曜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笑得异常疏离冷漠“原本就不必他费心游说。”
我静静看了他片刻,开口问道“殿下既然知道此行有异,何不寻个借口推脱了”
他笑着摇头“推脱我求之不得。现如今我怕的不是他动,而是,他不动。”
我低头思索片刻,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如今天下安定,而皇上圣体却日益衰弱,若是太子仁孝,安分循矩,素无过失,那么极有可能直至圣上驾崩,都能安稳高据东宫的明黄宝座。
而若要东宫易主,非重罪不能行。暂且不论虚实,单凭要落下这重罪的影,若东宫那边没有任何动作,即便三王府再懂得相时而动捕风捉影,也犹如无米之炊,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