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
每晚她睡着以后,玠梧都会来看她。
某日凌晨他悄悄推门出来,见我这边烛火闪烁,还没休息,于是进来小坐片刻。出征前玠梧下令兀屠不得再强迫我吸人血魄,是以这段日子他与我尽量避免接触,但每日聊上一盏茶时间我还是承受得住的。
后来渐渐养成习惯,他夜里过来,先来我房中,问问青鸳白天的情况,然后去她房里。我本来就不需要如凡人那般睡太久,总归是要等到玠梧以后才休息。
当然,有个人比我们都辛苦。私底下我悄悄问玠梧,兀屠是不是从来不用睡觉
玠梧告诉我,上古之战他灰飞烟灭之际,鬼车拼死保下这一丝剑魂,此后千万年来,兀屠看护鬼车之余,还要不断消耗自身元神灵法来护住这来之不易的一丝魂魄。
莫说玠梧投入凡胎迄今,这之前千万年来兀屠都不曾阖过眼。
我唏嘘感叹不已。
像我这种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总是特别佩服与我全然相反的,意念强大执着的家伙。
再在寝宫内院中看到那柄双面无刃的骷髅龙纹巨剑时,我掠入院中,施法避开障眼术仔细找,发现兀屠就抱胸斜倚在廊庑门柱旁。
看我向他走去,他冷着血泊红眸直勾勾盯着我,这目光着实令我毛骨悚然。
走到他跟前,我还没想明白自己找他做什么,干脆也不开口,就立在他旁边。他身型本来就比凡人高大魁梧,我又是十岁女童的模样,每次看他总得把头仰得高高地,是以有时甚至觉得他是比玠梧更有压迫感的人。
这么多夜晚,我倒真见过有自不量力的散仙下神途径皇宫,察觉魔气森郁,前来探究的。然大都迷于皇宫结界外的点血幻阵不得入亦不得出,元气生生耗尽而亡。有次来了名自称青丘后人的白狐,闯入幻阵,几破阵而出,惊动了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车。
鬼车骤然出现,拔出泛着碧蓝色幽光的秃木杖,结印做法,重罩点血幻阵,兀屠则闯入幻阵中。我只觉四周气息流动凝滞,若重山压顶,没多久,兀屠出,拽白狐之尸于地,前后不过一盏茶时间。
千万年来精力消竭尚有如此实力,以我的见识,根本无法想象上古时代的兀屠到底有多厉害。
43生命之重
出征前一晚,青鸳拉着我挑灯夜聊,无论如何不肯闭眼。我知道殿外有人等着,恨不得一拳把她敲昏脱身,可她话痨似地喋喋不休。
我知道她是在担心关心我,十分无奈。
她一直熬夜到第二天亲自送我出公主殿。
我在亲征大军里找到骑在马上,盔甲铮铮的玠梧,十分歉疚“她怎么都不睡。”
头盔掩住他面部,只露出一双淡漠眼眸。
我回头往皇宫方向最后睨了一眼,问他“她一个人,你放心吗”
玠梧并没有回头,率军出发。
他未给青鸳任何安排,甚至不曾赐她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封号。
他只是把从不离身的兀屠留在了皇宫
这是一场迅猛无比的闪电奔袭战。
元玺七年出兵,三万亲征军浩浩荡荡北上。实则一路攻入宋国的,只有玠梧率领的八百骑先锋。
这八百先锋个个蒙着双眼,与初遇玠梧时两个驾马人一般打扮,连神情都完全一致。脱离大部队后,若猛虎出柙,一路杀戮过境,血流漂橹,直杀到宋国皇宫殿上。
被鲜血染红双眼和手掌的我,像个孩子跟在玠梧身后,一身魔气。
我们从宋国,一直向北,一直向北。
在战争造就的血气和我体内剑气相辅相成下,玠梧身子大有好转,白皙如玉的肌肤看上去不再孱弱苍白,愈发饱满润莹。
血魄果真剑气最好的饲料,杀戮愈多,心愈麻木。一年征伐,铁骑纵横,所向披靡之气扼杀我本性中最后一丝恻隐之心。我渐渐地想,或许兀屠所言也不无道理,凡间自有死生轮回,人命于神魔而言轻若鸿毛,不过有的早投胎,有的晚投胎罢了。
这是北境最后一个王国,国名不曾出现于炤国任何一副地图之上。斥侯来报,往北便是渺无人烟的极地之海,是的,我们已经来到了北地的尽头。
玠梧坐在国王至高无上的宝座上,持剑柱地,闭目聆听。
殿外,腥风血雨。
我荡着双腿坐他身边,突然好奇,想到什么便说了“这次回去后,你还不见她吗”
他闻言启目,轻然一笑。
外面刀剑相交,铿铿铮铮,哀鸿遍野,里面一大一小,若闲话家常。
“玠梧,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值得吗”
“”
“为了一个女子,堕落为魔;为了再见她一面,逆天改命,仅凭一股意念重凝三魂六魄,不惜一切代价,亦要存于世间,即使她因此恨你怨你,甚至要亲手摧毁你”
玠梧没有回答。
“你是天地间第一头神龙,司乐掌战,乃天地之主宰,却因情爱二字,落得如今你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么”
玠梧沉默良久,淡淡道“你知道为什么炤国人叫她龙舞么”
“为什么”
“孤还记得,千万年前,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
在玠梧的描绘中,那天,山横千里黛青,数峰栉比云间,嵯峨相对。林深幽幽,夕岚飞鸟,有美一人,雩乎风,沐乎雨,婉如清扬。金龙见之,于空中舞云驾雾,盘旋不去。
一眼万年。
我不禁嗟叹“情为何物,可令至此实乃罂粟,当避则避。”
玠梧闻言,不置可否,轻道
“等你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一个人要长大,只需要二十年。
我以为我要长大,或许要又一个千万年。只是到他出现以后,我才明白,有时候长大,不过刹那转瞬,一眼万年
元玺八年夏,大军终于抵达阔别已久的京都。一年多的时间,取得如此辉煌战果,朝野震动,万民空巷,纷纷涌在街头迎接他们的帝王,不败的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