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青鸳。”
她指着天空“青天的青。”
又指着波上翻飞白鹭“鸳鸯的鸳。”
我想说,虽然都是鸟,鹭和鸳长得还是有区别的。
说到鸟我忽然想起来,这里是章莪山内,有飞禽走兽游鱼都不稀奇,这只活人是怎么闯入毕方结界里来的
她依旧托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睛“你会说话吗”
懒得思考的我直接用她的声音回复“会。”
“那你叫什么”她哧溜盘坐起来。
需要思考后给出的回答,我拒绝回答。
“你没有名字吗”她有些遗憾,然而失落只是假相,她又迅速快乐起来,笑呵呵指着离我身边最近一丛红若火照的彼岸花道“你在木槿花下,我就叫你槿儿吧”
呃虽然都是花,彼岸花和木槿区别也不是一点儿两点吧
当然,我亦由衷感激她误把彼岸花作木槿,要她误把彼岸花作蘑菇,我岂非从此要叫做菇儿
“槿儿,槿儿”她反复诵读两遍,凑过来笑眯眯道,“行不行啊槿儿”
这种事情有啥好商量的,我不耐烦“嗯”声首肯。
“我今年十岁,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最小。”青鸳掰着手指跟我数亲戚,末了又问“你呢”
我脑子拧得喀喀乱像,要个活了几万,几十万,甚至可能百千万年的老妖怪来算她到底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岁还是九千九百九十一岁,真不如干脆把我扔河里去
我毫不犹豫回答“你当我也十岁好了,天生天养。”
“天生天养”青鸳有些发懵,低头想了小会儿,揪着粉嫩小嘴道“哦,我知道,你就是大皇兄说的那种,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世外高人”
沉默代表默认,青鸳眼里两簇火花噼啪闪烁,托着圆圆肥肥的小下巴羡慕道“妖精肯定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好多好多鸟兽虫鱼精跟你玩。不像我”她的樱桃小口扁一扁又嘟一嘟,“天天被关在皇宫里。”
鸟兽鱼精相伴拜托,这里是章莪山,哪个妖精不长眼敢在上神居处修炼。当然,我是经毕方鸟批准的异数。
“小时候我有好多哥哥姐姐玩,可自从大姐远嫁和亲后,哥哥们越来越忙,连旋鹰堂兄都被父皇派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打仗。现在宫里就我一个了,那些宫女太监成日毕恭毕敬头低得和一群鹌鹑一样,都不敢陪我玩,还动不动把脑袋磕得头破血流,烦死了。”
从这个形容来推测,她应该能区别鹌鹑和其他鸟类。
章莪山处在南桑国境内,举国上下信奉毕方鸟,是以民众都爱给自己取个鸟名,原来这女娃娃是南桑国的公主。
唔,这么说,似乎每年夏季南桑国国君都会到章莪山下主持祭祀,原来又到了这几天,莫怪这小娃娃能误入此内。
她继续苦着脸道“旋鹰堂兄走后就没人带我出去骑马狩猎,也没人敢偷偷带我出宫了。母后成日只知道逼我绣花弹琴,父王也忙得没时间见我,我越来越讨厌皇宫,不想回去了”
我听完只觉得她日子过得还比较丰满,随口道“我从生下来就独自呆在这里,没什么大不了。”
“啊”她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同情心泛滥道,“没其他石头精陪你吗”
“没有。”
她神情愈发楚楚动人,水眸盈盈低叹道“那你不是很可怜”
“还好。”
她似乎觉得我在故作坚强,安慰道“没关系,父王还要在这里祭祀好多天呢,回宫前我天天来陪你说话吧”
刚刚谁在嚷着不肯回宫了,小孩的话果然靠不住,我完全不当回事
“好啊。”
第二天,她没有来,预料之中,我丝毫不觉得失落,照旧过着我蘑菇石底下晒太阳的悠闲日子。
第三天,夕阳残照,天幕将落时,那小小的身影竟意外出现于我视野中。
她风风火火迎面而来,鬓前两簇绑着铃铛的小辫子飞得老高老高,衣服上却满是泥泞,额头擦破一块皮,用手绢捂着鼻子歪歪扭扭地跑,眼里却带着令我无法逼视的艳丽笑意。
老远老远,就听她大呼小叫“我来了”
她刚坐下来,就滔滔不绝。说昨天被父王逮住去祭祀,祭祀了一整天,原打算晚上偷偷过来,没想到怎么都找不到来这里的路;今天一整天也在祭祀,忙得头晕目眩,偷偷番强,不小心手滑摔了个狗吃屎。
我想插嘴表达下关问,她不给我机会,先义正言辞把整堵墙壁声讨一番,并制定了一系列复仇计划;接着从头到尾详尽地向我解释叙述了祭祀仪式的各类细节和残忍。
我有点儿同情她,本来是最活泼好动的年龄,估计身边没个能说知心体己话的人,才无聊到成天跑这深山老林里来和粒小石头探讨人生。
因为我几乎不说话,始终是粒与世无争的石头样子,她很多憋心里不敢跟别人说的话都向我一一倾诉,因此我也知道了她不少小秘密。
比如她父王最近宠幸缳美人,很少来母后寝宫,她就在给缳美人的点心里下了巴豆,缳美人身体不舒服得罪父王失宠,大快人心。
又比如有次她捉到三王兄在偷看禁书,然后就跟我研讨了一下午“父王母后是怎么生小孩子的问题”,她再三强调是通过嘴对嘴,我用我看了不下几十万头禽配的经验发誓,她只看到了上半截,下半截没看着
还比如,她成天张嘴闭嘴张御史,张大人美髯飘飘,张大人面若冠玉,张大人能文善武,张大人气度非凡满朝文武无出其右。我琢磨半天,只能将其归纳情窦初开,找了个最像她爹的去暗恋。
祭祀结束,这叽叽喳喳的小娃娃也离开了。我的日子复归平淡。
31火红凤凰
日月轮回交替,彼岸花谢了又开,转眼又是一年。
这一年,懒得动脑筋的我偶尔也凭模糊记忆化作小青鸳的样子走到章莪山其他地方采薇饮露。数次之后,逐渐有了饥饿感,不能像以前那样一直不吃不喝,每隔几天总要吃吃露水填腹。
某日凌晨,我醒来觉得腹中微饥,便去碧竹林以西的火照之路采露珠,孰料刚过了碧竹林,就听到地动山摇的咆哮,声若击石,铮铮作响,而一阵阵惊惶的微弱呼叫夹杂其间,十分耳熟。
“槿儿,槿儿你在哪里啊,救命,救命”
我加快脚步冲出碧竹林,远远看见青鸳身后跟着一头血盆大口,形若白虎,威风凛凛的巨兽。
我舒了口气。狴犴b